在大结局之前，吴石主动暴露、冒险发送电报，最终被保密局的特务抓获。在此之前，朱枫被捕、聂曦暴露，东海小组已经到了悬崖之上。至此，故事已经注定要以悲剧收场。

不过，为了保留革命的火种，掩护东海的身份，聂曦与陈宝仓相继认罪，主动揽下了所有的间谍行为。

聂曦留下了遗书，陈宝仓留下了证据，在生死面前，两人不惜以自我牺牲为代价，也要保护吴石的身份。聂曦在信中揽过了罪责。他说，传情报、办通行证、发电报，一切都是自己主使的，与恩师吴次长根本无关。

聂曦把所有的大事小情都解释得明明白白，但是朱枫频繁进出吴公馆、与吴家人来往过密却是肉眼可见的事实。为了让吴石脱罪，陈宝仓及时打补丁，谎称与朱枫接头的人是自己，而吴公馆不过是他们传递情报、暗中联络的接头地点。

如此一来，完美闭环。聂曦与陈宝仓费尽了心机，终于把吴石从共谍案中摘了出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聂曦要作替罪羊，陈宝仓甘愿当垫脚石，两个人拼命也要保护吴石的性命。然而，令人费解的是，吴石最终却主动坦承了自己的身份，对于保密局的指控供认不讳。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我们不禁会对这一幕感到困惑——明明聂曦与陈宝仓已经扛下了所有的罪，吴石为什么还要意气用事、承认共谍身份呢？

从表面上看，这一切都缘于谷正文的情感攻势。

在吴石被抓后，对于保密局的指控，他始终是巧舌如簧、抵死不认。以吴石的权势和地位，谷正文在没有铁证之前，也不敢贸然出手、采取手段。因此，谷正文的审讯进展得十分不顺利，双方之间形成了对峙的僵局。

抛开立场不谈，谷正文着实是个厉害的鹰犬。他既有雷霆手段，又是心理大师，因此，他才能够找准对方的弱点、攻击吴石的软肋。

谷正文曾经说过，吴石是个讲义气、重感情的人。这既是吴次长的优点，更是他的软肋。

在多次碰壁之后，谷正文决定对吴石展开感情攻势。于是，他主动送上了吴石平日里吃的降压药，又双手捧出了聂曦手书的遗书，最后还有陈宝仓将军的田黄石。谷正文这一套组合拳，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对于谷正文的小心思，吴石一眼就看穿了。

他说，“你是想利用我们之间的情义，迫使我主动认罪。你确实是审讯高手，冒着失败的危险，再做最后一搏。好，那我现在告诉你，你成功了，我就是东海。”

醉翁之意，不在于酒。吴石既然知道，谷正文虚情假意的关怀下，不过是糖衣包裹的炮弹。那么，他为什么还要主动认罪，让同志们的努力前功尽弃、毁于一旦呢？

吴石的认罪，固然是他个人性格的原因。他讲义气、重感情，做人堂堂正正，做事敢作敢当。以吴次长的脾气秉性，亲眼目睹战友们身陷囹圄、受尽折磨，而自己却要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断然做不到。

君子怀德，小人畏威。谷正文正是看到了这一层，所以才会对吴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只是，吴石的认罪显然还有着更多的考量。吴次长是个聪明人，在国府身居高位，在官场浸淫多年，他深知权力场的法则和保密局的手段。

吴石比谁都清楚，纵然聂曦认下了罪行，陈宝仓打上了补丁，但是这一套说辞仍旧是四面漏风、破绽百出。

副官是长期潜伏的共谍，老婆是与共谍无话不说的闺蜜，兄弟与共谍在自己的书房接头，桩桩件件、点点滴滴，如果只有一件事还可以用巧合搪塞过去，但如果这一切同时发生，就不再是巧合两个字可以遮掩的。

更加重要的是，叛徒蔡孝乾的笔记本上还赫然写着“吴次长”三个字。纵观国府上下，吴姓、次长有且只有吴石一人。在这样的白纸黑字面前，吴石自知必然无法圆谎。

在吴石看来，既然线索多多、疑点满满，再强行狡辩也是于事无补。与其让弟子、兄弟受尽折磨，与其让老婆、孩子担惊受怕，倒不如主动坦承、免受皮肉之苦。

不过，保护同志、庇护家人仍不是吴石主动认罪的全部。吴石的认罪，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

对于吴石而言，杀人不可怕，诛心才可怕。在认罪之后，吴石当着众人的面，画出了台湾、舟山等地的兵力部署图。他之所以要主动配合、供述一切，就是对蒋介石父子的无情嘲讽——你纵然知晓一切，但却束手无策。

毕竟，人生最大的悲哀不是失败，而是有心无力。

在法庭审判之前，吴石曾对蒋家父子说过这样一段话，“我没有背叛党国，我忠诚于中山先生天下为公的党国，而不是现在这个人人蝇营狗苟、个个贪污（腐）败的党国。”

吴石的这番话，总结下来就是两句——我没有背叛国民党，我只是不鸟你蒋某人。

吴石用这样的方式，嘲笑着蒋介石和他的党国。他越是高官，越不是共党，越会让国民党当局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这种超越组织身份的信仰，才更会让天下人看清民心所容，让蒋介石气急败坏、彻底破防。

吴石的认罪，如同最高明的阳谋，杀人不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