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方的小要求,疑似让编剧陷入死前幻想|戏局
创始人
2025-12-04 14:4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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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棋不定就选C,情况不明便装傻,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在编剧行业混迹多年的老葛碰上了非常棘手的一单生意。

这次的甲方似乎格外有自己的想法,不仅直接“指导”他的创意,还似乎很急迫地想要看到成品,催促进度。

老葛想逃,但对方不差钱的样子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天降的是甘霖还是酸雨?

让我们一起看下去吧。

我红了,声如迅雷势不可挡的那种红。

不用说呕心沥血煎熬出来的文字,哪怕是坐在马桶上随手敲在手机里的短文,转眼间就会被哄抢一空。以至于我完全不必逐字写出来,只需要写个大纲,自有人完成后续。

经营企业的搞期权,从事金融的炒期货,准备创业的拼概念,我这个当编剧的卖构思。

合理,非常合理。

以上是我一直以来的白日梦。

当然,我也有一些比较实际的梦想:剧本开拍的时候,不需要我跟随剧组随时修改。这种活儿实在太消耗身心,回到家后至少要躺个三五天才能回魂。

改的不是情节,不是逻辑,全是人情世故。

格局再打开一点的话,跟随剧组也不是不可以,待遇必须要提高。伙食标准至少得和导演一个标准,作息时间也一样。演员不管咖位有多大,都严禁自带御用编剧,对我写的东西指手画脚各种篡改。

当然,如果他们能用八抬大轿把我抬进剧组,一切唯我马首是瞻,那是最理想的……

我想睁开眼,停止无谓的胡思乱想,可眼皮却重如千钧。

前些天刚写了个剧本,至今还在疲乏期,不过这次疲乏得似乎有些异常了……

“葛老师?葛老师!”

好像有人在喊我,七嘴八舌的那种喊。

我愠怒地翻了个身,这一定是错觉。我的头脑略微清醒了些,回想起自己是躺在家里的床上睡着的,不管脑子转得再快,也不可能转出房间。

“葛老师,快醒醒!”

没完了是吧!我想伸手抓被子蒙住头,却抓了个空。饶是如此,我也不愿睁开双眼。

身体疲乏精神兴奋是编剧的职业病,这种程度的幻听还不足以使我屈服。

两只手抓住我的肩膀,一只手拖在我的后脑,我的上半身被强行扶了起来。这时我才意识到不对劲,难道家里进贼了?

我奋力睁开双眼,被惨白的日光灯刺痛。

这不是我的家,而是一间十平方米左右的屋子。屋顶上悬挂着一个白炽灯泡,墙壁泛黄开裂,漏出里边的红砖层。屋里空荡荡的,除了我屁股下坐着的铁丝行军床外别无他物。窗户在外边被木板钉住,只有顶端留了一道缝隙,可以看到夕阳的余晖。

床边站着三男一女,其中一个男人看起来有些眼熟。看到我醒来,他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是哪儿?”我喃喃地问。

“片场。”男人答道。

“什么片场?”我更糊涂了。

“望风捕影的片场。”他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惶恐,“您不记得了?”

望风捕影?好像确实是我写的剧本,但……

另一个魁梧健壮的男人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

“千万别想不开,你看我们不都还坚挺着嘛。”他大大咧咧地说,“活着才有希望,死了什么都没了。”

我懵了,听这话的意思,怎么像是我寻了短见,结果被他们救活了似的?

脑子中一片混沌,我开始努力回忆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竟然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人总有背运的时候,不过这次的背运实在有点长。

大约将近一年多,我没有接到过正经工作。每天听到的业内消息五花八门,但万变不离其宗地只有一个字:卷。

前天惊闻老朋友改了三十几稿的剧本无疾而终,昨天便听到稿费普遍被腰斩一半,甚至在不远的将来还要再度腰斩,今天我便不得不开始思考一个严重的问题:作者自掏腰包付费写剧本的时代是不是即将来临。

就在我情绪低落,觉得快没有活路时,手机响了起来。

“葛老师你好!我姓章,是品乾物流的总经理。”电话那边的口音和语气都很豪爽,他提了我一个就职于影视公司的老朋友的名字,“我正准备跟他们公司合作,投资拍一部电影。他向我大力推荐你,于是我就要来了你的联系方式,想和你研究一下剧本方面的问题。”

“章总你好,不知您想投拍一部什么题材的电影呢?”我打开免提,一边通话一边用电脑搜索品乾物流的词条,发现这是本地一家颇具规模的物流公司,与几家赫赫有名的大型工厂均有合作关系,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

“题材没有什么特别的限制,重点是内容,要有新意,要抓人眼球,要有成为爆款的潜质!”

我几乎要脱口而出,问他上一份职业是不是杂志或者网站的编辑,好歹忍住后转而谨慎地问:“那么,可以问一下总投资大约是多少吗?这样作为参考,方便我决定剧本的体量。”

“上不封顶!只要有新意,能抓人眼球,能成为爆款!”

“那么大型战争题材,或者科幻题材,需要海量特效制作的,也可以?”我试探道。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

“我觉得咱们做事情,不要急于把摊子铺得太大。”章总语重心长地说,“虽然我是第一次投资拍电影,但也是个资深的电影迷。我认为电影成功与否,首先需要的是一个精彩的内核,以及一个能够引起观众兴趣的切入点。”

第一句话让我有了嗤之以鼻的感觉,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有点刮目相看,看来这位章总可能确实是个影迷。

“葛老师,你说几个自己觉得精彩的点子,咱俩共同讨论一下。”

“啊?现在就要说?”

“有问题?像你这种作者不都是出口成章,信手拈来的吗?”

我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只好绞尽脑汁想了几个,但都被他嫌弃没有新意,似曾相识。这时我灵机一动,忽然回忆起了一个曾经在脑海中无意识闪现过的念头。

“一个人,死在一间门窗紧闭并且上锁的密室里,而且屋顶也完好无损,经过法医检测,他是高空坠落身亡,但令人困惑的是,尸体完全没有任何移动的痕迹,而密室的高度完全不足以让他摔得那么惨。您觉得这个有没有足够的吸引力?”

“有意思!”章总兴致勃勃,“这个有新意!我以前还没见过类似的!那么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这个……不太好说,这只是一个切入点,凶手的手法完全取决于完整的故事。”我含含糊糊地解释道。

“理解理解,灵感就是作家的命根子,咱们连面都没见过,刨根问底实在有点冒昧了。”他大笑了几声,“不过我担心悬疑题材的电影是不是有点太小众了,尤其是烧脑的硬核悬疑。我个人很喜欢,但是有些观众看电影就是为了放松,不想太费脑子。”

“明白。”我的脑子飞快地转动,“那么,如果是谍战剧呢?”

“抗日题材……谍战剧……死的人是个日本军官……嗯,对,就是这样。”他嘟哝着,自顾自地在头脑中酝酿着一场风暴,“谍战题材现在挺火爆,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如果选择了这个题材,那么故事的基调一定要严肃,不能有任何调侃戏说的成分,这个你应该可以理解吧?”

“是的,我心里有数。”我郑重地回答道,嘴里有些发苦,不是因为题材有什么问题,而是这个奇特的死亡方式,是我失眠时的产物,当时完全没有深入考虑,随便想的几个解释连自己都糊弄不过去,如今深深地产生出一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无力感。

“那请你尽快写出一版大纲,发到我的邮箱里,邮箱是……我这边研究讨论后,也会尽快给你一个答复。”他顿了顿,“半小时后我有个会,今天先到这里?”

“好的。”我有些木然地回答,大概是因为有些被牵着鼻子走的不爽,我鬼使神差地问了句,“章总,不知您是弓长张还是立早章?”

“音十章。”他用富有磁性的声音庄严地强调道。

好吧,音十章,这个回答反而让我更加不爽了。然而事已至此,我已经没心情去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了,交出一个逻辑严密情节完整的大纲,才是找回面子的最佳方式。

我想了想,给影视公司的那个老朋友去了电话,得到了证实:确实是他推荐的我,而且合作的事宜已经基本落实,只剩下部分细节等待敲定。

看来可以动手写大纲了,可是该怎么写呢?

我坐在电脑前,先是盯着白茫茫的文档发了好久的呆,接着烦躁地把键盘扔到床上,从抽屉里取出闲置多年的记录本和铅笔,在上边连写带画涂涂改改,最后沮丧地把那几页纸撕下来揉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

真好笑,我想出个难题,却不知道该怎么解答。

第一反应自然是这个密室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密室,而是带有某种机关。倘若按照这个思路来的话,很多人都能想到机关肯定在屋顶,它可以通过某种方式开合。

显然行不通,且不说时代背景的问题,沿这条路走下去,很可能就变成了为了机关强杀人的故事,完全经不起推敲。

那么,换个角度,尸体是从地道中被运送进屋子里的?

我拍了下脑门,险些被自己给蠢笑了。别说几十年前,哪怕放在几百年前,稍有经验的仵作都可以判断出一具摔死的尸体是否被移动过。

太荒诞了,眼前的情况就好比有人来做客,家里没有招待的东西,情急之下我端了碟醋出来,对方欣然以为我准备请吃饺子,结果我压根不知道饺子怎么包……不对,我和那个音十章说过什么来着?这只是个切入点,那就意味着这个诡秘的死亡并非故事的核心!

我拿回键盘,噼里啪啦地打起了大纲,不消一个小时便完成了。我故意拖了一整个周末,才把它用邮件发了过去。

章总的回应出乎预料的快,本以为要等上至少三五天,结果傍晚他就打来了电话。

“很好,葛老师果然名不虚传!”他的声音依旧那么豪爽,“我看了大纲,不错,很不错!只是……”

“有什么问题吗?”我略感心虚地问。

“只是我个人对剧情有点不成熟的想法,也可以说是投资方的小小要求。”后半句他加重了语气,“希望葛老师多多批评指正。”

“您太客气了,我洗耳恭听。”我干笑道。

他滔滔不绝讲了十几分钟,将我直接从漫不经心听到了目瞪口呆。

“葛老师,我讲完了。”他提高了声音,“你觉得怎么样?”

“理论上是没问题。”我斟字酌句道,“我唯一担心的是,这么设定会不会有点……那啥的嫌疑?”

“放心,不会,我有数。”他斩钉截铁,“这么写既不违法也不违规,更不存在扭曲历史的可能,对不对?至于所谓嫌疑,那就要靠你的能力去搞定了。”

“容我好好消化理解,再整理一份大纲出来。”我多少带着点言不由衷的心情回答道。

“可以!至于合同,新的大纲如果没问题,咱们就可以签订合同了。”章总顿了顿,“对了,还有一点我必须强调一下。虽然我说过预算上不封顶,但我同样强调过,不能急于把摊子铺得太大,凡事都要讲究一个性价比。”

不知为何,性价比这个中性词总令我心中有些隐隐不安。

写大纲简直麻烦透顶。

不是因为我缺乏职业精神,而是大纲这东西就是注定要被指指点点,改来改去的。时间久了,我也有了一套自己的技巧:故意把前几版大纲写得比较保守,留有调整空间。

所以根据章总的不成熟但不容违背的想法,我第二版的大纲可以总结成这样两句话:日军大佐神秘死亡后,为了查清真相稳定军心,司令部派来了侦破高手。抗日英雄经过一番斗智斗勇,侵略者的阴谋被彻底挫败。

至于具体如何斗智斗勇,侵略者究竟有什么阴谋,我没写,事实上我根本就无暇顾及。那个神秘死亡已经耗费了我绝大部分精力,即便如此,我也没来得及将手法彻底想清楚。

按照以往的经验,交了两版大纲后,章总就应该约我详谈畅聊他的意见了。果不其然,我发出邮件后的第二天早上,就接到了他的邀约,当天中午去我朋友的公司面谈。

走进写字楼大堂,我发现朋友坐在右侧角落的咖啡座里,他也同时注意到了我,举起手向我挥动了两下。

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利落的平头,棱角分明的脸庞,算得上英朗的面孔,薄薄的嘴唇抿出弧线,乍看上去很具有扮演正面人物的潜质。可惜的是,一双眼睛虽然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明亮,但充满野性与轻浮的感觉,加上身上那套深蓝色带白条纹的运动服与红白相间的篮球鞋,使我不由得联想到了电影中那些端坐在西装暴徒簇拥下的黑帮老大。

见我走到面前,他坐在沙发上欠身伸出胳膊,和我握了一下手。

“葛老师果然是文质彬彬的模样。”他笑道,“我就是章程,音十章,章程的程。”

“章总也和我想象中差不多。”我言不由衷地说,“名字也很妙,有种言出法随的魄力。”

他笑出了声:“言出法随可不敢当。别说社会上,公司里能有一半人能真把我的话当回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落座后我们寒暄了几句,章程便把话转到了正题上。

“第二版的大纲我们都看了,我个人还是比较满意的。”他端起面前的咖啡杯摇晃着却始终不喝,“特别让我欣喜的是,葛老师能充分听取我的意见,把我那些不成熟的想法很好地融入进大纲里,这为我们之间的合作开了个好头。”

“哦?章总给大纲提了意见吗?”朋友惊讶道,“具体是哪部分?”

眼见章程笑而不语,我只能承担起解释的责任:“就是日军司令部派来侦破高手,调查日本大佐神秘死亡事件之后的部分。章总希望嫌疑人要多一些,最好五到六个,而且都是伪政府或者伪军内部的官员,然后把他们聚拢在一起,逐个盘问调查。他觉得这种群像戏是谍战片最能吸引人的地方。”

这部分我在大纲里写得比较含糊,难怪朋友完全没有察觉出来。

朋友的神情变得微妙起来。他微微蹙眉,有些欲言又止,看到章总开始慢慢地呷咖啡,便向我投来一个半是疑问半是惊诧的表情。我扬起眉毛撇撇嘴,微微耸了耸肩,示意自己的无能为力。

“章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情节是不是和某部有名的电影有些……冲突了?”朋友思忖了一下,还是决定直言相问。

“葛老师。”章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向我发问,“第一部密室杀人的小说是哪一部?”

“黄色房间的秘密。”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并不难。

“写于哪一年?”

“1907年。”

“那么,1907年之后所有描写密室杀人题材的小说或者电影都算是抄袭的吗?”

“我明白您的意思。”朋友苦笑道,“假如细节差别很大,那么这种群像戏的设定自然构不成抄袭,但是我们也要考虑观众们的反应,假如他们认为……”

“葛老师的任务就是让观众们不这么认为。”他目光犀利地盯着我,“有信心没?”

我本来想摇头,却鼓不起勇气,但点头的话,受到的阻力似乎比摇头更大。我原本的计划是含糊其辞,在这次的讨论中,让朋友提出异议从而改变章程的想法。如今看来,这个计划显然难以奏效。

就在我进退两难时,章程却微笑起来,身体向后仰去,跷起了二郎腿。

“两位的顾虑我很清楚,既然咱们的首要目标是合作,那我也做个妥协。”他不紧不慢地说,“嫌疑人不需要五到六个了,两个就可以。至于日军的侦破高手,也是两个,二对二嘛,更紧凑一些。”

我和朋友同时露出茫然的表情。

“至于选角方面,现在考虑也许有点早,可我也有了个大致的思路。”他转向朋友,“贵公司旗下的明星我就都不考虑了,咱们要大胆启用新人!年轻没经验不是问题,只要演技好,完全可以唯才是用!不过群众演员一定要精挑细选,绝对不能马马虎虎,我最讨厌拿钱不办事的人!”

“这个……我得和老板商量一下才能决定。”朋友为难地搓了搓手。

“我出钱为你们公司捧新人,再加上你也是老板的左膀右臂,我相信这个提议最终一定会通过的,否则那可真就有点不识好歹了。”章程咧开嘴,笑出了满口雪白的牙齿。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我和朋友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章程满不在乎地示意服务生续了一杯咖啡,吹了两口一饮而尽,略带夸张地做了个深呼吸。

“葛老师,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个日本大佐神秘死亡的真相了吗?”他问。

“抗日志士杀了他,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我猝不及防,只能凭借本能回答。

“为了引出那两个日军的侦破高手?也算合理,不过最终的目标应该不是干掉他们吧?毕竟死的是个大佐,总不至于出动两个将军来破案吧?”

我有点冒汗:“呃,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他俯身向前,目光炯炯。

就在我陷入混乱与绝望,准备实话实说自己还没想到这一步的时候,一个客人恰好从我旁边经过,坐到了临近的桌子旁。我急中生智,装出把话硬憋回去的模样。

“现在讨论不太方便。”我压低声音道,“等剧本写出来后,您自然就清楚了。”

章程轻轻哼了一下,然后换上笑脸:“行吧,还是我太心急了。葛老师千万别多想,我绝对没有怀疑你能力的意思。合同这两天就能到你手上,咱们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出于公司战略性考虑,这部戏必须尽快拍出来,咱们都没有什么容错空间,一切都得抓紧了。”

我正如坐针毡,听到这话连忙站起身准备告辞,不料章程却对我朋友笑问:“你是影视公司方面的负责人,对剧本就没别的意见了?”

“啊?哦……”朋友明显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又不得不说点什么,“那个……对了,剧本里的杀人手法,绝对不能在现实中有复现的可能,你一定要记住。”

对我来说这等于是句无用的废话,但我也只能像是第一次了解似的郑重承诺。

给了彼此一个双向的台阶后,我赶紧抓住机会说了几句客气话,逃也似的离开。我自认性格不算内向,但今天的表现却比社恐强不了多少,除了自己的心虚外,章程身上的那种压迫感和不按章法出牌的问题也是重要的原因。

要不还是拒绝这份工作吧,我一边嘀咕一边走进旋转门,这时肩膀忽然被一条胳膊揽住,扭头一看居然是章程。

“公司临时有点急事,我得赶回去。”他解释道,端详一下我笑了起来,“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连忙摇头否认。

“本来我可以送你回去,可惜公司和你家不顺路。”他的手拍了两下我的肩膀,“干嘛这么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剧本根本没想好,今天就是来糊弄我的呢……哈哈别当真,大厅空调温度开得太高,我最怕热,讲个冷笑话降降温。”

我抽动了几下嘴角权当笑脸,出了旋转门后他总算收回了胳膊,对我点点头,走向旁边停放的一辆黑色高级轿车。

可惜公司和我家不顺路……果然能把物流公司迅速做大做强的,绝不是普通人。

目送轿车一骑绝尘,松弛与紧张同时涌上我的心头:事到如今,拒绝这份合同可能带来的麻烦,恐怕远比履行它要大得多。

“他走了?”朋友也出了门,来在我身边。

“走了。”我调侃道,“想送行就别出来得这么晚,连尾气都吃不到。”

“没那心情。”他板着脸,“刚才他离开的时候,把桌子上的保温杯顺走了,那是公司刚发给我的入职定制纪念品,还没捂热乎。”

“这位章总不会是有偷窃癖吧?”我回想起刚才桌子上确实放着一个颜色特别的茶色保温杯,惊奇地问,“再说了,你来喝咖啡怎么还自带杯子?”

“故意在细节或者小事上试探别人的底线,再根据对方的反应,决定接下来如何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这家伙的性格很有侵略性。要不是公司的经营有压力,你也急着找活儿,我真不愿意跟这种人打交道。”朋友叹了口气,“每次见到他我都觉得肠胃不舒服,除了温白开什么都不想喝。”

“我懂。”我无奈地笑了笑,“赚钱吃饭,身不由己。”

次日上午章程派女秘书把合同送了过来,等我仔细看完确认没什么问题后,便将签好字的合同带走一份,留给我一份。

合同的内容很正规,稿酬也算合理,甚至比预想中的还要高一些,就是完成初版剧本的时间稍显紧张,只给了我一个月的时间。看阵势他似乎并不准备拍院线电影,而是准备搞一部追求速度的网络大电影。

到底是哪类电影,我并不十分关心,如何能把情节写得自圆其说才是首要目标。章程并不是个容易糊弄的甲方,至少得让他能够接受那桩神秘死亡的解释。

可我想不出来该怎么解释。

三天过后,案件发生的背景经过已经初步成型,但越来越清晰的情节反而让我对杀人手法感到更加困惑,我甚至觉得每多写一个字,就等于把捆住灵感的绳索勒得更紧一分。

其间章程来过两次电话:第一次是询问进展如何,被我糊弄了过去,第二次则是提出了具体的意见、他希望日本军官的姓氏不要太常见,免得观众串戏。山田龟井这类的可以直接略过,椿凑五十岚这类又太冷僻,经过我一番搜肠刮肚,这个被摔死的大佐最终被确定姓本多。

结束通话后我有点牙根痒痒,连姓氏这种细节都要纠缠,杀人手法这一关恐怕更加难过。

我当时为什么会突然开出这样一个脑洞,结果把自己坑进去的呢?

好像是在上厕所因为坐的时间太久,起身时大脑一恍惚,才有了这个脑洞……如果再一恍惚,或许可能会想到解决的办法。

顾不上这算是科学还是玄学,我便开始和卫生间较起了劲,甚至把笔记本电脑也带了进去,坐在马桶上对它横眉立目。

又是两天过去,就在我开始觉得没指望了时,我居然真的在恍惚间想到了解决办法!我重新坐在马桶上,顾不得患上痔疮的风险,开始噼里啪啦地打起了字。

关键问题得到解决,文思便如泉涌。我一口气把剧本的前三分之一写了出来,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完美,忍不住嘿嘿笑出了声。

当章程再次询问进展时,我故作淡然地将想法告诉了他,他没有想象中那样拍案叫绝,反而不吭声了。

“为什么呢?”他问,“为什么非得这么做呢?为什么不用别的更简单的办法呢?”

短暂的窒息过后,怒气在我的胸口翻滚,我竭力按捺住冲动,用干巴巴的语调告诉他,等剧本写完后一切都会有解答。他仿佛没察觉到我的情绪变化,将话题转移到拍摄选址以及导演和演员的选拔上:这些他已经有眉目了,希望我务必按时交出剧本,力求实现无缝衔接。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急迫——反正不可能是为了赶在电影节上参赛获奖——但我确实需要抓紧了。

章程的三连为什么,虽然问到了要害,但既然解决了手法的问题,自圆其说就算不了什么麻烦。我花费了一下午去查阅历史细节,等到晚饭结束后,脑子里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思路。

接下来的一周过得波澜不惊,我一边修改前边一边将情节向后推进,剧本很快就完成了至少一半。章程也没有再来频繁查岗,只是让我将写完的剧本发给他“拜读”。令我非常欣慰的是,他没有再打电话来问十万个为什么。

这种欣慰一直保持到那个不速之客的来临。

上午九点半刚过,我家的门铃被按响了。

我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套了件背心就匆匆穿过客厅打开了房门。出乎意料,来者并不是快递员,而是个二十多岁,穿着深灰色卫衣和黑色牛仔裤的年轻瘦弱男人。在我出声询问之前,他主动递过来一份报纸。

报纸推销员?我纳闷地想,真的是很久没见过这个职业了。上次我见到报纸推销员,还是大学刚毕业那时候的事,当时为了二十斤面和十斤油的赠品订了一年的报纸,然而仅过了三个月,就再也没收到过投放。打电话给报社发行部,那边的答复是,他们只收到一季度的费用,想必其余的钱是被推销员吞没了。

如今我已经将近十年没有再亲自触摸过这种纸质印刷品,但对报纸推销员的不良印象依然存留在心中,于是便不客气地将报纸推开。

“不好意思,不需要。”撂下这句话,我便准备关上房门,男人却伸出一只手抓住门边。

“葛老师,您大概是误会了。”他有些结巴,“我,我是来送道具的。”

我瞟了他一眼。清秀的面孔上带着隐藏不住的紧张,加上这身衣着,让他看起来像是个被导师约谈的研究生,应该是章程手下的员工吧。

我将视线转移到报纸上,它的版面和字体都模仿了当年陪都重庆发行的西南时报,发行日期是民国三十三年三月十七日,距今恰好八十年。头版头条的标题是:日寇某师团参谋长本多大佐离奇死亡,疑似冤魂索命日军人心惶惶。

我快速浏览了一下正文:数日前,在华北平原荒野边的一座孤零零的废弃平房里发生了一桩离奇的事件,之所以称为离奇,不单是因为死者是日寇某师团的参谋长本多大佐,更是因为经过法医勘验,本多死于高空坠落,然而房屋周遭方圆数里的地势一马平川,连一棵超过三米的树都不存在。法医确定,本多的尸体并未经过移动,而尸体所在的房屋,门窗以及屋顶均无坠落造成的破损痕迹。据悉,三年前本多带领部队扫荡时,因垂涎房主女儿的美色,将其侮辱,事后又将其全家杀害。如今他神秘毙命于此,鬼魂索命的消息便不胫而走,日军内部人心惶惶。

“没问题。”我把报纸还给他,“确实是按照我剧情设定来的,你们的效率很高嘛。”

“其实我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送报纸。”他迟疑了一下,“可以进屋说吗?”

我微微皱眉,最后还是侧身让他进了屋。

来到客厅落座后,男人开了口:“葛老师,我叫苏一,苏州的苏,一二三的一……我是您这部戏的导演。”

导演?我诧异地坐直了身体,章程居然会选这样一个看起来就没什么经验的年轻人当导演?

苏一读懂了我的肢体语言,自嘲地笑了笑:“您很意外是吗?其实我也挺意外的,虽然我之前参与过几部电影的拍摄,但从来没有独立执导的经验。所以当章总点我的名字时,我真的完全没想到。”

“其实也不算太意外。”我笑了笑,“章总之前谈论选择演员时,就表示要优先新人,你可能也是他唯才是举的目标吧。”

苏一的脸色有点发红:“可能和我的父亲是导演,母亲也当了很多年制片主任有关,他俩在圈子里的人脉还是挺广泛的……”

这种坦率令我对他平添几分好感,我表示虽说英雄不问出处,但家世的优势毕竟不是坏事。显而易见,我的宽慰让他放松了不少,于是他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

“之前我看过大纲和剧本的前半部分,这次来我想看一下后边的剧本。”

“还没写完呢,不过快了。”我说,“到时候我会发给章总,你自然就看到了。”

“那您能不能先和我大致讲一下后边的思路?”

“不能。”我一口回绝,“有些细节我还没有最终确定,现在讲出来,对你对我都是不负责的行为。”

苏一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这是我的第一部戏,意义非同寻常,所以有件事我希望能提前和您确认一下……您确定这部戏不会是什么神剧或者鬼片吧?”

我冷冷地看着他,先前的那点好感荡然无存:“不是。”

“一切都有合理的解释?”

“当然。”我看了看挂钟,下了逐客令,“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准备工作了。剧本越早完成,你的疑问就会越早得到解答。”

苏一悻悻地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包里取出一柄短剑。

“这是道具的样品,章总让我捎给您当纪念。”他说。

“纪念?”我半开玩笑道,“他大概也是想用这个激励我,用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去写剧本吧?这下你也应该放心了,我要是随便糊弄,章总第一个就不会放过我。”

苏一结结巴巴地解释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微笑着将他送出了门,回来后随手把短剑挂在了床边的墙上,去准备早饭然后继续和剧本战斗。

数不清消耗了多少包香烟和掉了多少根头发,我终于按照期限完成了剧本。从头到尾读了两遍,又仔细地推敲了一遍逻辑后,我把它发送给了章程。

章程破天荒地没有打电话过来,而是只回了一条两个字的消息:辛苦。

确实够辛苦的,我在心中苦笑,这是我第一次沉浸式地写剧本,除了醒的时候绞尽脑汁,连睡觉的时候都做了和剧情有关的怪梦,堪称心血之作。

第二天下午,我就收到了稿费到账的银行短信,不过只有80%,剩下的按照合同约定,要到剧组顺利开拍时才会支付。

按照他挑选导演和制作道具的速度,应该很快就能开拍了。于是之后的一个月我过得颇为放纵,除了吃饭看剧就是玩游戏,但可能是紧张的精神一时无法彻底放松,我闹起了失眠,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去医生那里开了瓶安眠药。

……对了,安眠药!

我最后的记忆便是上床前吃了两粒安眠药,因为以前从来没有吃过,所以效果格外好,躺下没多久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从往事中挣脱,我回过了神,意识到自己已经坐在这间小屋子的钢丝床上发了半天的呆。床边的四个人依然在紧紧地盯着我。

这是什么地方来着?哦,对了,他们说过,我写的那个叫望风捕影的剧本的拍摄现场。

我忽然明白了误会的根源在哪里:服用安眠药后我睡得人事不省,他们进屋后看到床头的药瓶,以为我寻了短见,于是就把我带到了这里……

等等,这不对劲!

且不说他们是怎么进屋的,若真是以为我自杀了,难道不应该赶紧送到医院吗?

头还是有些晕,可第六感却变得格外敏感。我抬起头,扫视着面前这些男女,他们的神态各异,但眼神中似乎都透露出一丝诡异。

空气中多出了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淡淡杀气。直觉在警告我,他们迫切地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倘若我说错做错,恐怕会出不了这个片场。

死在家里的编剧有不少,但死在片场的编剧却从来没听说过。我该不会开这个先例吧?

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画面:自己成了戏里的本多大佐,脑浆崩裂地摔死在一间密室里……

我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举棋不定就选C,情况不明便装傻,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我发出一声半真半假的呻吟:“头好疼……我记得自己明明在家……我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那个看起来眼熟的年轻男人,正是之前拜访过我的导演苏一,见我开了口,脸上露出喜色,向我解释起来:他今天早晨到我家拜访,发现我躺在床上怎么也叫不醒,床头柜上还放了一瓶安眠药,便以为我寻了短见,将我抬上车带到了这里。

“等等。”我的太阳穴一阵刺痛,“让我捋一下……敲门后我没有回应,你就直接破门而入了?”

“怎么可能!”苏一连连摆手,“您的门没有上锁,我先是按门铃等了一会,又敲了几下门,它自己开了条缝,我以为您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才进了房间。”

门最近的确有点问题,以为锁好了结果却是虚掩的,因为我一直在家,所以犯懒没去修。这时我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的还是睡衣,看来当时他们确实很慌张,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给我换。幸亏现在是夏天,虽说昨天开始大幅降温,但好在室内温度不低,否则我没病也得被冻出病来。

“既然你以为我寻了短见,怎么没有把我送去医院?”我追问道。

“开始是准备去的,不过刚开车不久您就说起了梦话。”苏一看了眼身旁的男人,“他告诉我您能说话就没问题,估计是药吃的分量不够多,不用去洗胃,您自然而然就会醒过来。”

“那为什么要把我带到片场?”

“当然是为了拍戏。”苏一的眉毛被尴尬的笑容挤成了八字,“我请您来是为了指导拍摄的。”

拍戏?在这里?跟这些人?

我疑惑地打量着眼前的这四位:穿黑色制服的男人应该临近三十岁,如果身材不是那么壮硕的话,形象气质倒是和角色设定相差不大;穿紫色旗袍的女子,顶多二十出头,小圆脸上长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可能是因为垂眼角的缘故,显得小白兔一般楚楚可怜,不过偶尔瞟过来的眼神很尖锐,给人一种颇有心机的感觉,我觉得以前似乎在哪里见过她;穿白色西装的男子,大约三十五六,算得上相貌堂堂,每次和我眼神接触时都会报以笑容,或许正因如此,反倒让我觉得他颇为世故油滑。至于苏一,可能是因为有些无精打采,尽管身上穿着中佐军衔的日本军服,但更像是个被强征入伍的颓丧作家。

见我一言不发,苏一主动做起了介绍:黑制服叫林孝之,章程的私人助理兼保镖。旗袍女子叫周青瑜,章程的女秘书,上次给我送剧本合同的就是她。白西装叫宋思源,章程公司里的会计。

这不对劲。以前我遇到的最离谱的状况,无非就是投资人强行要求自己看好的小演员出演主要角色,或者干脆自己披挂上阵过过瘾。安排自己公司的职员出演,完全超出了任性的范围,纯粹等于在发癫。

“要我跟组拍摄是吧?”我看向苏一,“可惜剧本合同上没这一条,要加的话我得和章总当面确认。”

“这恐怕有点难度……”苏一支吾着。“没人能联系到他。”

“老板跑路了。”林孝之言简意赅,“连我都被蒙在鼓里。”

“欠的工资肯定没戏了,社保还得想办法不能断缴。”周青瑜唉声叹气,“真让人头疼。”

“这个意外实在太意外了,完全不按规则来。”宋思源愁眉苦脸,“麻烦,很麻烦。”

我发现自己忽然变成了一个树洞,他们七嘴八舌地发着牢骚,时不时还互相纠正或者争辩一下,我费了半天劲才总算理清了大致的情况。

章程的公司因为扩张太迅猛,加上他本身又是个花起钱来没有节制的性格,资金链很快便出现了问题。雪上加霜的是,由于管理不严,客户存放在公司仓库的物料出现了大规模的损毁,根本无力赔偿。

面对烂摊子章程不慌不忙。他告诉手下的员工无须担心,他会想办法寻找新的投资人来填补这个窟窿,只要钱一到位,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他想出来的办法就是大张旗鼓地声称自己准备投资拍电影,高明之处在于,完全没有过分吹嘘,而是摆出了一副看似务实的态度:合作的影视公司是业内老牌,导演是颇具潜力的新生代,编剧是很有才华的中流砥柱,演员则是清一色的演技派青年才俊。完全是一副准备以小搏大,准备长期发展的态度。

凭借如簧巧舌,他让债主们相信自己是因为投拍电影而造成的暂时资金短缺,又拉到了一些中小投资人慷慨解囊,然后在三天前卷款跑路,不知所踪。

难怪半个月前我那个朋友打电话来问我稿费收到没有,听到八成已经到账后还显得很欣慰。我当时只当作是单纯的关心没有多想,恐怕那时候他就觉得局面有点不对,特地来探我的口风。

也正因为如此,眼前的四个人才会误以为我是由于没收到稿费,一时想不开才会服用安眠药自杀……不,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既然电影是个骗人的幌子,章程都已经失踪了,那你们在折腾个什么劲?”我问。

“除了拍摄计划是假的,其余都是真的。”苏一解释道,“道具准备完毕,摄像器材基本到位,就连布景也搭建得差不多了。”

“这里是拍摄基地?”

“是呀,这间屋子原本是打算布置成宪兵司令部的牢房的,不过铁栅栏还没来得及安装。”苏一边解释边比比画画,“审讯室在隔壁,办公室在对面,会议室和道具室在二楼。”

“章程真的建起了一座房子当布景?”我有些吃惊,“速度未免太快了吧。”

“那倒没有。”苏一干笑道,“这里原本是物流公司最早的办公室和仓库,后来闲置了。因为您的剧本里主要场景之一是宪兵司令部,章总发现这栋老房子的建筑风格比较符合,稍加改造就可以用于拍摄。”

“果然很有性价比。”我语含讥讽,“做戏做全套,章总为了拉投资也算是下了本钱。那么演员呢?”

“我学过表演,客串日本军官问题不大。他们三位虽然不是专业的,但是经过我观察,都具有表演天赋,蛮符合角色气质。”

“别的角色和群众演员呢?”

“我们现在没有资金拍电影了,我准备只拍摄重点场景,剪辑成系列短剧,上传到网络平台播出。只要热度够高,一样可以赚到钱。”

“你是导演你说了算。”我叹息道,“不过我还是不懂,为什么非要我来跟组拍摄?”

“我手里只有前半部的剧本。”苏一愁眉苦脸道,“章总一直没有给我完整的剧本,现在他失踪了,要想完成拍摄只能请您帮忙。”

我思索片刻:“恕我爱莫能助,首先我没有类似的经验,其次从法律角度来说,因为章程没有完全付清稿费,这部剧本的所有权还有待商榷,所以……”

所以这两个字卡死在我的喉咙里,我迟迟没有说出下文,等我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意思来了个大回转。

“所以我觉得凡事总有第一次,很多新事物值得去尝试,我答应跟组拍摄。”我顿了一下,补充道,“不过我要先试试你们的戏。”

“没问题,这绝对没问题!”苏一惊喜地抓住我的胳膊,“葛老师,您说了算。”

我微微点头,观察着他们每个人的脸色,看上去似乎都很开心,没有任何异常。然而就在我刚刚准备拒绝时,我却明显地察觉到了浓烈的杀意,正是这种杀意让我临时改变了主意。

究竟是谁的身上散发出的杀意呢?是他们其中一个,还是全部?

-故事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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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内容:为了弥补损失,这家公司的几个员工“绑架”了老葛,他不得不加入这个临时组建的“草台剧组”,协助完成整部剧的拍摄。在这个剧组里,每个人的背后都似乎有秘密:家世优越的无名导演,妩媚妖娆的美女秘书,圆滑无害的狗腿财务,还有一个郁郁寡言的贴身助理。这几个人让老葛完全看不透,但是他隐隐能感觉到,马上要有大事儿发生了。

本节内容:前面的剧情里,我们得知几位“演员”想要的东西是葛编剧的剧本全稿。但是让葛编实在想不明白的是,这本书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值得这几个人这么兴师动众。就在众人胶着之际,欠款逃脱的老板章程,竟然陈尸剧组,死法跟书里写得一模一样。作者没写完的半部书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四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个剧组里面到底还藏着什么惊天秘密?让我们一起揭开最终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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