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 阮佳琪】
2025年是“广场协议”签署40周年。作为美日贸易摩擦白热化时,日本被迫向美国妥协的产物,这份协议的签署被公认为日本经济发展“急转直下”的重要节点,也是导致日本在90年代末开启了“失去的30年”的重要原因之一,给世界各国都留下了足够惨痛的历史教训。
如今,历史似乎正在以惊人的相似性重演。美国特朗普政府毫不掩饰其保护主义、单边主义言行,大有复制“广场协议”,吸血他国喂饱自身的意思。
其主张的所谓“对等关税”,源于白宫经济顾问委员会(CEA)主席斯蒂芬·米兰(Stephen Miran)操刀的“海湖庄园协议”。这份被特朗普政府视为经济政策“圣经”的经济方案,与当初的“广场协议”几乎如出一辙,同样试图通过关税和汇率调整等手段,迫使其他国家作出有利于美国的经济让步。
随着国际社会对第二次“广场协议”山雨欲来的担忧加剧,4月17日,日本央行前行长、青山学院大学客座教授白川方明在《日经亚洲》撰文指出,与当年的日本不同,如今作为美国主要施压对象的中国,早已深知“广场协议”或类似协议的“致命性”,绝不会重蹈日本覆辙。
他在文中分析称,“中国长期深入研究日本的经济发展历程,尤其是其从高速增长向稳定增长的转型经验。中国从中汲取的一个教训是,签署类似‘广场协议’的文件,对稳健的经济管理而言,将是一个致命错误。这一认知似乎已深深融入中国的政策制定过程。”
白川方明进一步强调,抵抗外部胁迫不仅关乎经济利益,更是国家主权的体现。更重要的是,与日本不同,中国在国家安全方面上并不依赖于美国,这使得美国更难以通过威逼手段迫使中国就范。
当地时间1987年4月27日,日本东京,证券交易所,一名银行职员在公告板上展示新的汇率,此时美元跌至战后最低水平。视觉中国
1984年,财政赤字、贸易赤字、美元升值问题缠身的美国,试图对日本施加进口限制等贸易保护主义措施,要求日本降低144种商品关税、解决通信器材贸易失衡问题、扩大进口美国商品等。为了降低对美贸易顺差,日本承诺扩大美国产品进口并推进金融自由化等。
为了解决美国巨额的贸易赤字,在美国政府的策划下,1985年9月,美、日、英、法、德等五国的财政部长及央行官员,在纽约广场饭店召开了“广场会议”。会议达成了关于协调各国货币政策、促使美元对主要货币有秩序地下调的协议。
然而,这份协议仅维持了不到两年,由于联合干预造成美元过度贬值,1987年2月,加上加拿大的六国又在法国匆忙签署《卢浮宫协议》,以阻止当时的美元币值下滑,稳定以美元为中心的国际货币市场。
白川方明认为,美国经济自80年代末开始复苏,但这与“广场协议”并无关联,而是益于美国创新型IT企业的崛起,服务贸易顺差正是美国经济实力和活力的象征。
“对美国来说,‘广场协议’最终变得毫无意义,而且美国也没有为此付出任何代价,”白川话锋一转,“但对日本而言,代价是惨痛的。”
他分析称,“广场协议”签订后,为了兑现提振内需、减少贸易顺差的承诺,东京实施了长期的货币宽松政策,日元大幅升值,日本国内经济泡沫急剧扩大,最终由于房地产泡沫的崩溃,造成了日本长达几十年的长期经济停滞。
白川写道,“回过头来看,‘广场协议’是日本经济的一大绊脚石。”
细究日本当时接受这份不公平协议的原因,白川认为,其一是日本政府当时对经济规律的理解存在偏差,贸易失衡不仅仅是表面上的进出口不平衡,本质上与外汇缺口和储蓄缺口(I-S)的结构性趋势相关——日本存在正缺口(储蓄大于投资),美国存在负缺口。
其二,也是白川认为更为关键的一点,日本在国家安全上依赖美国,根本无法直接拒绝美国的要求。这同样是如今的中国不可能重蹈覆辙的重要原因。
回到今天美国挑起的这场全球关税战,白川指出,美国似乎仍然无意解决I - S缺口这一本质问题,执着于通过制造业回流来减少商品贸易逆差,但实际上这并不符合美国的根本利益。因为他认为,恰恰在非制造业领域方面,美国最具竞争力,而制造业产出的增加必然意味着非制造业产出的减少。
如何改变当前局面?第一种可能是理性劝说特朗普。白川坦言,这一可能希望渺茫。更令他失望的是,美国商界领袖鲜有公开反对其政策的声音,就连学者发表观点时也变得愈发谨慎。
第二种可能,则是寄希望于市场负面反应倒逼特朗普改变政策。白川认为,从现实角度看,这或许是改变其政策的唯一途径,而且美国国债收益率上升,确实迫使特朗普暂缓了对等关税90天。
尽管“去全球化”的讨论近来甚嚣尘上,但白川强调,有一个事实毋庸置疑:各国相互依存的格局将持续下去。他表示,无论当前局势多么艰难,人们都必须竭力避免20世纪30年代经济大萧条的灾难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