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有棵木油树
文/杨小霜
寨子门前有一棵木油树,这棵木油树在我出生时便有了,我问过我的爷爷,这棵树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在爷爷那里,我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他只说:“这棵树在我很小的时候就长在这里了,可能白胡子爷爷知道木油树是什么时候种下的。”但我们都害怕白胡子爷爷,因此谁也没有去过问他。
穿过寨子门便是白胡子爷爷的家了,这棵木油树就长在他们家的灶屋前。这是一棵仰头望不见树梢的木油树,需要几个孩子才能合抱过来。树上住着许多种类的鸟:麻雀、乌鸦、喜鹊、布谷鸟……当然还有小松鼠、毛毛虫和蚂蚁。木油树的一侧种着一棵李子树,另外一侧是一片小树林,木油树下方就是凉水井。
在村里,我们时常是以李子树开花来判断春天的到来。那年一整个冬季,白胡子爷爷都没有从堂屋里出来过,只有当我们爬上木油树的时候,才会从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每每听到他的咳嗽声我们都会屏住呼吸,悄悄地从木油树上滑下来。
在凉水井的石阶上,我们会小声议论。小雨说:“我听大人们说,白胡子爷爷的胡子很长很长,大概有半人高呢!”小蕊说:“大人们说白胡子爷爷的脾气十分暴躁,他特别讨厌小孩子的声音。”我们都没有见过白胡子爷爷,但又想知道这棵木油树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在一个晚霞十分灿烂的傍晚,我叫上了邻居小蕊,一起悄悄爬上木油树,但这一次,我们没有听到白胡子爷爷的咳嗽声。于是,从树上下来后,我们又悄悄从小树林那一侧靠近堂屋,然后架上板凳,爬上花格窗。整个木屋里很暗,暗的屋子里的家具浓缩成了一团黑影。我正寻思着白胡子爷爷会在哪里的时候,旁边屋的门嘎吱一声开了,我跟小蕊从板凳上跳了下来,屁滚尿流地从小树林钻了出去。
天色逐渐变暗,山风在林子里呜咽着。小蕊说:“这山风真大啊,不知道山林里的哪些树会被连根拔起。”我从凉水井的石阶上跑了上去,对着木油树旁边的灶屋望了一眼说:“我担心这棵又大又老的木油树,这么大的风,会不会把它吹倒!”随后,我跟小蕊都没有说话。
虽说已到春天,但寨子里的寒气并未完全散去。这天,像往常一样,我又来到了木油树下,只见在小树林的旁边坐着一位老人,这位老人我从未见过。他坐在木制的长板凳上,双手放在一根木棍上,头发全白,脸上的皱纹跟雨水冲刷过后的山路有些相似,高耸的颧骨看上去让人觉得有几分害怕。好在他嘴角始终露着微笑,所以我心里也就少了些害怕。
我一边往木油树上爬,一边用余光扫视着这位老人。老人目光温和地看着我,一句话都没有说。这更加让我好奇了,整个寨子里的老人我都认识,可眼前的这位老人到底是谁呢?“老爷爷,你一直都在这里吗?”我在木油树上大声地问着。
老人朝着我走了过来,很短的一段距离,他却走了很久。他的脊背弯曲,纵然双手扶着木棍站立着,仍让人觉得十分矮小。
“这棵木油树的年龄可比我爷爷的年龄还大呢。小朋友,你要注意安全……”一阵咳嗽声把我吓得不敢动弹,我不敢相信这么熟悉的咳嗽声是从老人的嘴里发出来的。我在木油树上坐了很久,直到传来母亲唤我吃饭的声音。老人又像来的时候一样,缓慢地朝灶屋走去。这时候,我大致能确定了眼前这位老人的身份,他就是白胡子爷爷。
听母亲说,白胡子爷爷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离开的。在白胡子爷爷离开后不久,那棵木油树也倒下了,倒的地方就朝着凉水井,白胡子爷爷曾经住过的那间灶屋,安然无恙。
自从木油树倒下了之后,我们的乐趣就少了一大半,但仍旧会在凉水井的周围闲逛。只不过,我们都不再讨论白胡子爷爷,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其实白胡子爷爷压根儿就没有长长的白胡子……
(原文刊发于《中国人口报》2024年4月3日第15版)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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