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或许可以算是重庆最早的一批“网红”。

20年前，作为野生动物园狼区饲养员，多才多艺的大学毕业生罗勇把狼群调教得能跟随他弹奏的旋律齐声“歌唱”。“与狼共舞”吸引了众多游客，中央电视台、人民日报等媒体也蜂拥而至采访，让动物园门票一年增收数百万元……

随着他最亲近的狼“秀袖”死去，罗勇也离开狼群，“回归”人类社会，一切似乎都趋于平淡。20年后，他再次探访狼群。还是那一声类似狼嚎相似的呼唤，狼还会与他共舞吗？

近日，上游新闻记者与他一同重返动物园，寻找狼群与回忆……

多次梦回狼区“与狼共舞”

“我时常还会在梦里跟它们相遇，再次跟它们一起唱歌……”站在曾经的永川野生动物园（现重庆乐和乐都动物主题乐园）门口，罗勇微微叹了一口气，脸上表情复杂。

在这一声叹息中，包含了太多情感。

如今在搜索引擎上输入“罗勇 狼 唱歌”等关键词，还能找到不少20年前的报道。照片上的小伙穿着条纹体恤，抱着木吉他，微微闭眼，身旁是仰头“唱歌”的狼群。

眼前的罗勇和20年前的英俊青年有一些差别，没能摆脱中年发福的宿命，但笑起来还是能依稀看到当年的影子。  

“已经很久没有弹吉他了，家里的吉他都已经落起灰尘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比风花雪月、诗情画意更重要的是生活，是养家糊口的责任。

进入园区之前，他在办公室的照片墙前驻足，目光停留在其中狼的照片上，回忆涌上心头。

年轻的永川野生动物园狼区饲养员罗勇，曾在这里缔造出教狼唱歌的传奇。

第一次见到狼吓得脚发软

2001年6月，罗勇从四川农业大学毕业，学习野生动物保护专业的他，揣着与动物为友的念头，来到刚成立不久的重庆永川野生动物园。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被安排到狼舍，饲养二十多头看起来凶猛的野狼。

“我之前连狗都很少接触，第一次走到狼群跟前，吓得双腿直发软，飞快地跑掉。”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哈哈大笑，眼里流露出天真的喜悦和对往昔的怀念。

动物园领导看出他的顾虑，第二天拿给他一盘有关狼的录像带，那是一部介绍国外科学家与狼共处的纪录片。科学家在野外与狼和谐相处的场景为他壮了胆，也改变了他对狼的传统看法，“别人都可以跟狼亲近，我为什么不能！”

罗勇是一个喜欢探索、学习新事物的人。从第三天上班开始，他每天趴在林子里观察狼群的生活，了解它们的习性，试着和它们接近，发现野狼也并无想象中的凶狠，反而是各有性格，有时还会跟他撒娇，慢慢喜欢上了这群狼。

教狼唱歌，其实是无心之举。

他曾是教狼“唱歌”第一人

在母狼生下的一群幼崽当中，有一只体质孱弱，妈妈无力照顾。作为饲养员的罗勇就把那只小狼崽裹在衣服里抱了出来，在宿舍里拿着温度计测温、冲调奶粉，用注射器针管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并取名为“秀袖”。

小狼崽长大了一些，不方便继续留在宿舍里，而这时它身上有了人类的味道，如果一下子放归狼群又会受到其他狼的排挤。于是罗勇把它单独关在一间房里。

每次他上班离开时，秀袖都有些失落。当处于孤独状态时，天生会嚎叫的小狼就会“呜呜”叫起来。每天罗勇走的时候，来的时候都会嚎叫。

在这个远离大城市的动物园里，有时闲得无聊，罗勇会弹起吉他唱歌。小狼则趴在他的身边，随着吉他声响起，跟着嗥叫。罗勇觉得很有意思，也跟着它叫起来，一狼一人，一唱一和。

不同的物种，相同的频率。

“其实，最开始时我并没有刻意训练，完全是情感碰撞的无心之举。”罗勇回忆。

时间一久，秀袖跟罗勇的默契加深，而且很享受人类的歌声。每次当罗勇弹起吉他唱起歌，秀袖都可以跟随着旋律动情“歌唱”。

突然间成了“网红” 

当秀袖跟随罗勇的琴声一起“唱”齐秦的《来自北方的狼》，被动物园同事发现，发到网上后，一下子火了。

“当时动物园里很多同事都非常羡慕他，全国各地的游客越来越多，都跑来看他和狼一起唱歌，给他写信，加他的QQ。”罗勇的前同事、乐和乐都动物主题乐园车行动物观赏区副经理石如强笑着说，如果按照现在的说法，罗勇那个时候就算是“大网红”，全国媒体都跑来采访他，有中央电视台、人民日报……在一段时间中，罗勇不得不抽出一半工作时间来接待媒体。

公司甚至还为单身的罗勇专门组织过一次狼区相亲活动，有300多位女孩报名参加。

罗勇和狼受欢迎的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石如强回忆，当年永川野生动物园甚至有一个宣传语，叫做“一声狼嚎，赢得700万”，说的就是罗勇教狼唱歌的事情。“火”了以后，动物园一年增收了差不多700万的门票。

小狼“秀袖”的离去对他打击很大

在走红了以后，罗勇又开始培养其他的狼，通过之前的经验和专业知识，让小狼克服对人类的恐惧和对食物的欲望，学习跟随自己“唱歌”。事实上，他也成功了。

动物园专门为他举办过一次“野狼音乐会”，来观看的游客排起长队，盛况空前。

“但这个时候，跟狼唱歌更多只是为了延续名气，并不是发自内心的热爱了。”罗勇说，在受到大众关注后，“与狼共舞”似乎成为一种任务，按照既定的“脚本”来完成，最初与秀袖一唱一和时单纯的快乐，已一去不复返。

后来，秀袖因为跟其他狼发生争斗，意外死去。“秀袖的离去对我打击很大，感觉生活似乎暗淡无光。”想起曾经挚爱的伙伴离开，罗勇的眼中闪过一丝难过。

在迷茫当中，罗勇离开了永川野生动物园，去了北方，成为一名“北漂”，还做过电影《狼图腾》的动物顾问。最后他决定彻底告别狼，回归跟大多数人类似的按部就班的生活。

十多年来，他做过IT行业，做过销售，现在经营着一家暖通公司。

那些年与狼朝夕相处的经历成为一段过往。他觉得，狼的纯粹让自己变得真诚、率直，为人处事既协作又特立独行。“跟狼在一起，比跟人在一起更简单。”

20年后的再一次呼唤

20年后，再次走进动物园，罗勇享受到了“特殊待遇”——过去的老同事开着观光车，亲自把他带入狼区。

满目苍翠的车行区道路起伏蜿蜒，一路上经过了长颈鹿区、虎区，他有些兴奋地跟记者介绍，当年这里是什么样子的，有哪些动物。

驶进狼区后，罗勇突然变得沉默，两眼一直往外看。

天下着雨，有几匹狼站在山坡上的树下，冷冷地盯着过往的车辆。

由于是狼的老朋友，罗勇再次享受到“特殊待遇”。在安全区域下了车后，他轻车熟路地走进狼区门口的电网前，抬起双手圈成喇叭状，嘴里发出了“呜—呜—”的声音。这是他当年召唤狼群的呼声，只要一“呜”过后，便会有狼来见他。

一连喊了三声，罗勇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盯着山坡之下。

然而，并没有哪怕一只狼来到。远处的狼不再熟悉于他的招呼，反而是纷纷转身从众人视线中离开。

“时过境迁，此狼早已非彼狼。”他自嘲地笑笑。

“所谓‘网红’”，其实都是一时的，最终都要回归平常的生活，流量和名气，只是过眼云烟……”回想当年自己的‘网红’生涯，罗勇只是淡淡一笑。

“与狼共舞”教会他的，是真诚地对待每一个生命，真诚对待自己的生活——这是一笔珍贵的财富。

上游新闻记者 纪文伶 宋剑 视频编辑 王善昆 部分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编辑：夏洪玲    责编：吴忠兰,石亨    审核：冯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