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短章

文/袁野

印记

说到巫山，三十多年前我曾经去过，却对之前的游历毫无印象，反倒让自己对这次的旅行有了期待和新鲜感。唐朝时，元稹来过这里，写下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诗的前两句堪称情诗中的经典。据说，醉了千年的巫山云雨，与那块石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七月，筹备了半年之久的巫山行终于成行，也算弥补了之前的遗憾。不仅从陆路水路全方位地看到了神女峰，还坐了一回乌篷船，游了一个溪。这短途的长江之行，成了此次印象最深刻的旅程。

溪叫神女溪。神女溪，神女峰，让人很自然地联想到这两者之间应该有什么关系，本地朋友告诉我们，神女溪是神女媱姬沐浴的地方。巫山神女峰又名望霞峰，美人峰，是一根兀立在青峰云霞中的石柱，像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尽览大江东去，一眼万年。

关于巫山神女的传说有两个版本：巫山神女原是炎帝的小女瑶姬，还未婚嫁便夭亡，炎帝哀怜她早亡便封她到巫山做了云雨之神。战国末年楚怀王游云梦，梦见神女向其倾述情愫。另一版本则是讲述她如何帮助大禹治理洪水以及为了给航行三峡的船只指引方向，经年累月地伫立眺望而化身峰峦，此峰便是神女峰。

这些传说虽谈不上鲜有特色，但是我喜欢。仙人的生活神秘辽远，远非我等凡夫俗子能够企及。但这并不妨碍人们运用自己丰沛博广的想象力，把这些仙人超尘绝俗的身影在纸间活色生香地留下印记。

战国时的辞赋大家宋玉两篇奇赋《高唐赋》《神女赋》，“夫何神女之姣丽兮，含阴阳之渥饰。”渥饰，意为得天独厚的美质，成就了巫山神女神韵的基调。

如果再寻着历史的脉络追溯，宋玉的恩师屈原才是最早记录巫山神女的第一人，在屈原的《九歌·山鬼》中如此写道：“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在师徒二人的笔下神女都是不折不扣的东方维纳斯的化身，集美神与爱神于一身，从那时算起，巫山神女存活在世间已两千多年了。

不论岁月如何流逝更迭，这些秀美挺拔的峰峦依旧深情地站在那里。至今行船过三峡的人，望见神女峰，都会感念瑶姬帮助大禹治水的功绩。那个向楚怀王梦中倾述情爱的瑶姬的传说，在人们心目中就一天天地黯淡下去了。

巫山神女峰不就是仙人留下的印记么？

亲爱的烤鱼

因为处于长江三峡的中段，又是大宁河和长江交汇处，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山水相依，百谷滋生，水质干净，巫峡自古以来便是鱼类生活的天堂。据说，早在六千多年前的大溪文化时代，古代巴人就已开始烤鱼，到汉代时，烤鱼已成为宫廷美肴，巫山烤鱼自是声名久远。巫山烤鱼的特点是“干香醇厚，自然天成”，因此，行到巫山是一定要品尝烤鱼的。

确实好吃！巫山冷酸鱼、麻辣手撕烤鱼、豆豉烤鱼、养生药膳烤鱼、山胡椒烤鱼·····最让我回味的则是巫山原乡泡椒烤鱼，加入了泡椒、泡姜、豆豉、蒜香、青花椒、山胡椒、药膳等。入口既有鱼肉的香郁嫩滑，还有各种泡菜交织在一起的麻辣鲜香，令人回味无穷。

最简单的食材，最朴素的烹饪方法，却抵达了最极致的美味。成就美食绝美的艳，除了烹饪技巧，还要有一颗对待食材的热爱之心。

“现在巫山烤鱼已成为巫山地标性美食，被收录在重庆市第六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本地朋友红姐说起烤鱼，抑制不住满心的激动，她总是称“亲爱的烤鱼”。也正是因为对传统美食文化的热爱和探寻，她已成为巫山烤鱼重庆市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

三十多年前，红姐下岗。当初迫于生计，便在老县城街边支起烧烤架，摆上三张桌子，红姐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但她没有想到的是，从那时摆摊开始自己的一生就与烤鱼结下了缘分。由于烤鱼味道鲜美，人们口口相传，红姐的烤鱼摊生意日渐兴隆，三张桌子已满足不了每天慕名而来的食客需求。就这样，一路发展到今天。现在，红姐的巫山原乡烤鱼店拥有中国名小吃、中国名菜、重庆名小吃、重庆名菜数个荣誉称号，成为巫山饮食文化的一张名片。

那天，在巫山博物馆看到出土的音乐宴会场面中的疱厨埇，可以清晰地看到人们正抓着鱼快乐地现场烹烤的图案，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古巴人开始捕食鱼类开始，人类就开始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创造奇迹。似乎这是冥冥之中，上苍用烤鱼开启了人类的智慧。

蓦然间，我终于理解了红姐对烤鱼的敬畏和满腔热爱。

云海深处有人家

翌日去当阳峡的行程因为雨而改变，本地朋友安排了去神女溪。游客往前码头要穿过长长的阶梯才能抵达，这种石梯，我是喜欢的。跟在队伍的后面，我慢悠悠地走着。远处的云也慢悠悠地跟着。

天仍然阴着，雨仍然下着，很小。船长说，船还不能开，再等等。

好吧，这种延宕我也是喜欢的。

我们喝的茶是秀玲带的今年的新茶，茶点是话梅和瓜子，还有香甜的巫山脆李。终于，等到了开船的指令。

船驶离游客码头进入巫峡，我们开始了江上的航行。两岸群峰叠嶂，云雾缭绕，“三峡七百里，唯言巫峡长”。从巫峡下行十五公里便进入神女溪。三峡工程建设后，很多山上的居民都已搬迁。但如果一定要找居民的话，那还真有：神女媱姬和她的侍女们，她们是神女溪山峰上最早的原住民，都化作了大大小小的峰峦，就是现在的巫山十二峰。

船继续行驶着，雨却越下越大。船长说，越往前行，峡谷越幽深，担心涨水，不宜再前行。好吧，我们只能返航。

好在，我们在返航途中会在一个小码头下船，然后去到一个叫神女苑的民宿吃午餐，要傍晚才返回游客码头。旅行中这样的意外之行，我也喜欢。很多年以后，留在记忆里的往往都是这些小插曲中的小美好。听红姐说这民宿的名称也是颇有来头的，民宿小院是观赏神女峰的绝佳位置。神女文化作为巫山最经典的文化名片，早已渗透到每个巫山人的心中，人人都会讲神女的故事。

我们的小乌篷船调转了头，往神女溪码头回行。似乎是一种恩惠，我们的船一到码头，雨就停了，雾也散去了，神女峰婀娜妩媚的曼妙身姿就这样被尽收眼底。

那天中午品尝最正宗的巫山农家饭，宾主尽欢，高处的神女峰，远处的灯塔，近处停泊的船只，山风微岚，山峰邈远，雨后放晴的天空蓝澈空明，似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与朋友一起开怀畅饮，顿觉最美的时光和最美的风景相遇。

傍晚时分，我们又进入浩浩长江，开始返程的航行。终于靠岸了，从神女溪回到巫山县城。灯塔已经远去，又何曾远去呢？我，我们每一个人，是的，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小小的灯塔。

作者简介：袁野，中国散文协会会员、重庆新闻媒体作协会员。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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