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城市的心思

文/文猛

（一） 城市的路

鲁迅说：“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鲁迅说的路是山野的路。

城里的路不是走出来的，是想出来的，是修出来的。有人走的路，有汽车走的路，有火车走的路，有飞机走的路，有给网络走的路。现在，也开始有了走向月亮、走向火星、走向宇宙的路。

乡村的路不需要多么开阔，不需要多么平坦，人能过去，牛羊就能过去，种子就能过去，生活就能过去。

城里的路很多、很宽、很长，四通八达，延伸远方。到达你想去的任何地方。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是城里走路必然的心思，走对城里的路，思考城里的路，错过一个岔道，你会绕道很远才会走上正途。

我们从没把城市的路比喻成我们的手背，因为这个比喻太过夸张，谁也不敢说城市的路尽在我们掌控之中。飞机飞过城市的夜空，四通八达的光带是公路，船灯闪烁是水路，哪条路连接哪条路，哪条路通往哪条路，居高临下，一目了然，灯光点点，其中有一盏灯就属于我们的家，我们看得见城里的路，我们找不到城里的家，就像我们找不到天空中那颗属于我们的星星。

找到城市的路，走对城市的路，这是我们一生的心思。

城市最难走的是生活之路，那是一条没有导航指引的路。城市最共同的感受是累。累，不是脚走路。累，是心走路。

学校是教走路的地方，父母是教走路的人，职业介绍所是教走路的地方，按照这个思路想开去，城市所有地方其实都在教你走路，给你引路——饭馆给你力量，美容美发中心给你自信，邮政电信给你眼界，银行给你底气，商场给你温暖，医院给你新生……

所以，城市的路也好走，关键是你要走踏实，不踩空，不偏航，不迷失，不畏惧。

把城市的路想象成流淌的江河，我们就有了奔流的浪花、流淌的车辆、流淌的人流、流淌的风景、流淌的时光。我们就是江河中洄游的大马哈鱼，在城市河流之上洄游，这是沉淀在血脉与基因中无法选择的选择。

不要说大江大河，许多小溪都能在“万山不许”的情况下曲折奔流，江河小溪能够流向远方，是因为它们不会好高骛远，不会想入非非，紧贴着大地，低调地流淌，不在高山面前低头，不在山谷之中徘徊，奔着一个目标，水到哪里，哪里就是水的路。

明天就是明天，不去想明天距离夜晚的近，夜晚有星星和月亮，星星和月亮的心思就是明天的心思。

明天最早醒来的是城市扫路的人，他们挥动扫帚，把路上那些落叶、杂草、垃圾，甚至也有阳光照耀下闪着七彩光的碎玻璃，一一从脚下清除，让我们走得轻松、走得踏实、走得干净。

我们在心中应该放这么一把扫帚。

洗把脸，让梦随流水冲走，对着镜子给自己一个微笑，家门口的路通向城市任何一个地方……

（二） 城门的心思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心思，一棵树有一棵树的心思，一朵云有一朵云的心思，一条路有一条路的心思，一方村庄有一方村庄的心思，一方城市有一方城市的心思。

在乡村，我们有心思的时候，总会坐在家门口，望望小路，望望天空，让直戳戳的心思在小路上转几个弯弯，在天空下转几个弯弯，然后回来。

在城市，我们有心思的时候，该去哪里？高楼中的家门不是想心思的地方，楼梯、门镜、街道，总是挡着我们的心思，我们该给自己找一道怎样的门想我们的心思？

城门？

城市的城门在哪里？这是一个很考究的问题。

很多年很多年以前，我们的诗人们进城，城门并不是诗人们必须叩开的地方——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是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这是陈子昂走进北京的心思。多少人走进大都市，“独怆然而涕下”，这是大家集体的心思。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洛阳的笛声给了李白春夜的心思和油然而生的思乡之情。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一场雨，一条江，山城重庆让李商隐的心思湿漉漉的。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夜泊扬州枫桥，张继的心思是抵达，是愁眠？夜半钟声响起，注定了张继的不眠之夜……

走入一座城市，如果非要给城市找一方门的地方，车站是城门，码头是城门，机场是城门，网络上的城市门户网站是城门，那是我们最先抵达或者驻足的地方。有了私家车，有了驴友族，哪里停车，哪里停步，哪里就是城之门。民间有“走到哪里黑，就到哪里歇”的随遇而安和远方攻略，走累了停下来，歇下来找一家馆子，端上城市的小吃，来杯城市的美酒，味上之城，梦中之城，这就是城市的大门。

城市还有两道门也是让心思流淌的地方——

一是电影院的大屏幕；二是电视机和电脑上的小屏幕，那里讲述着铺天盖地的故事，传达着铺天盖地的心思，在屏幕上我们看别人的戏别人的心思，走出屏幕，我们看自己的戏自己的心思，也许有观众，也许一个观众也没有。

住在一座城市久了，像一棵树，根扎进了城市，我们必然会想城市的来世今生。我们的城门在哪里，我们的城门朝哪里开放，这是一个城里人应该要想的心思。找到祖先们叩开过的城市大门遗址，抚摸那些时光格上斑驳的城墙、厚厚的青苔，听徐徐的风声，想一些城市的大心思，总有一缕风从远古吹来，里面有祖先们叩击门环的声音，心里格外温暖，格外踏实。

给心中开一扇门，想想我们的城市。

城市的心思如城市之路，七弯八拐，峰回路转，此起彼伏，一眼望不到头，一心想不到头，“海到天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条条大路通天下，前提是你知道你到哪里去。

城市的心思如同城市的门，城市到处有门，每扇门背后都有想不到的惊奇和期待，每扇门背后也有想不到的迷茫和陷阱，打开自己的心门，总有一扇门为你打开，总有一扇门等着你回家。

城市的心思如同剥洋葱，一片一片地剥，一片一片地剥，剥到最后，总会有一片让你流泪。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

把我们的心思唱成一首歌，风声会帮我们传达。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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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编辑：朱阳夏    责编：陈泰湧     审核：冯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