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绣的鞋垫和做的布鞋
母亲的针线活儿
文/曾小燕
母亲出身农门,不善烹饪,但针线活极好。她那个年代流行四方床,床的门楣虽不像旧时要请木匠雕刻花鸟草虫,但简单的装饰是必要的。雪白的罩子外面挂上一副绣了牡丹、莲花、喜鹊等图案的罩檐子,会让这张普通的床增添许多生气,也平添了一丝丝整洁。罩檐子的刺绣工艺也彰显了这家姑娘或媳妇的心灵手巧。确切点说,那个年代谁家有这样一副精美图案的罩檐子,说明谁家的女人特别贤惠,特别会过日子。
母亲靠她的巧手,赢得了父亲的青睐,父亲只看了一眼罩檐子,就铁了心要娶母亲。
父母结婚后,巧手的母亲每月给父亲纳一双鞋垫寄到部队。鞋垫不仅针眼密实平整,而且花样各异:鸳鸯戏水,喜鹊闹梅,富贵牡丹。没有纸样,母亲信手拈来便成了一幅画,让父亲捧着鞋垫爱不释手。
母亲做鞋也是一流。做鞋有很多道工序,十分繁琐。小时候最盼望的就是在新年里能穿上母亲做的新鞋走亲戚,为了满足我们的愿望,母亲往往在春天的时候就开始准备。剪笋壳,画鞋样,打鞋板,纳鞋底,做鞋面,上鞋帮,到过年前一天,母亲准会把做好的新鞋送到亲人们的手上。母亲擅长设计,画的鞋底鞋面特别秀气,做出来的鞋松软、体面又好看。圆口松紧布鞋轻便起脚,灯芯绒棉鞋厚实温暖,在寒冷的冬天,一家人的脚都被母亲温暖了。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城里流行起织毛衣。母亲就开始钻研织毛衣的技术,从最初的平针、上下针、元宝针,到复杂的各式针法,母亲往往瞄一眼就会了。哪种线该用哪种签子,看一眼面前的人就知道毛衣该排多少针,织多长,母亲一目了然,手艺可谓入脑入心。母亲手快,能吃苦,一件成年人的毛衣一个星期准能穿上身,小孩的两三天时间就搞定。母亲的巧手扬名老西门,家里经常有不认识的姑娘小媳妇前来讨教织毛衣的技术,母亲总是细心教导,用心传授。她还自己创新毛衣的花色图案,把刺绣的技术用在毛衣上面,寿桃,松树,各种鸟兽,织在毛衣上面活灵活现。为了让我们穿得温暖,除了毛衣,母亲还用织毛衣剩下的零碎毛线为我们织出色彩斑斓的毛裤、帽子、围巾、手套。
小时候,我喜欢帮着母亲挽毛线团,经常一觉醒来,发现母亲房里的灯还亮着。从小到大,我不知道穿过多少件母亲织的毛衣。那些年,每到春节,母亲就会承担起全家老老少少好几十口人的毛衣毛裤,我的外公外婆,她的兄弟姐妹,侄男侄女,甚至街坊邻居都穿过母亲织的毛衣。
母亲做事干净利落,爱整洁更爱漂亮。她的房间总是一尘不染,沙发、被子、茶几、书柜上都铺着她的绣品,她说家穷不可怕,可怕的是邋遢,只有干净温暖的家才叫家。
退休后,母亲爱上了十字绣。四大美女、十二金钗、富贵牡丹、白鹤送寿,只要她觉得可以装扮房间的,统统被她绣了个遍。原本母亲只是打发时间,但孩子们见了她的作品,觉得母亲的十字绣实在好看,禁不住也想要一两幅回去,岂不知一幅十字绣得花一两年时间才能绣成,母亲却笑眯眯地一一应允。无论孩子们何时提出要求,她总会赶在年前把十字绣绣好,说过年了挂出来喜庆。为了赶进程,母亲不惜戴着老花镜挑灯夜战,别人花两三年时间才能绣出的一幅十字绣,母亲半年时间就绣好了,而且整幅图干净平整,装裱后挂在墙上,又大气又富贵,许多来家里拜年的客人看后都啧啧称赞,都不相信这绣品出自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之手。
针线活儿对于母亲来说只是一件区区小事,可对我来说比登天还难。母亲虽对我没有太大的指望,但她还是希望我能传承她的部分手艺,至少在我自己当母亲后能够为丈夫、孩子编织点暖心的物件。
记得有一年我抵不过母亲的念叨,拼了三个月时间给未婚夫织了一条毛裤偷偷寄给他,结果未婚夫来信说裤腿一只长一只短,简直没法穿,搁置至今还被他们拿出来当笑话。生了女儿后我突然觉得应该向母亲学学手艺了,自信满满地给刚满月的女儿织了一双毛线袜子,结果织好后,孩子只能穿进去一只脚背!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好意思动毛线签子。而女儿从婴儿到上中学,身上穿的毛衣毛裤都被闲不住的母亲承包了。
针线活儿是母亲的骄傲,她床头的针线篓子,陪伴了她大半辈子。母亲用她的双手为家人织出了温暖,织出了幸福。我常常感叹母亲的毅力,是什么力量让她如此甘于付出,是什么精神让她愿意倾情奉献,是责任?是亲情?还是发自内心的那份最原始的母爱?
而我相信,这,也是全天下所有母亲都具备的最无私的爱。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年过不惑的我,终于真真切切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又快过年了,我那做了大半辈子针线活的母亲因为眼疾,终于歇了下来。以前每到新年,母亲都是用她的巧手为我们送上新年的礼物,在她再也做不了针线活的时候,该让我们这些子女为她送上新年礼物了。我想在新年给她买上一件厚厚的羊绒毛衣,让我这个不会针线活的女儿好好尽尽孝心,给她送去一个温暖的新年,也给她送上一个温暖的晚年。
编辑:朱阳夏 责编:陈泰湧 审核:冯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