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山的月亮（组诗）

文/冯茜

萨满山的冰凌

枯枝上的雪，是萨满山的底色

月亮是突然出现的光

阿丽玛穿着蓝裙子走过雪地

手里提着一盏古老的灯

她抬起手，冰凌都被唤醒

微微动弹，破碎声便坠入草丛

更多的时候，阿丽玛只是接近它们

不忍心将这夜色中的冷光拍落

但，雪还是会落进衣领

冰凉使她的脊背僵硬

冰凌的尖刺，在她的肌肤上雕刻

使她像一片羽毛般战栗

这时候，风都被收集在一个方向

萨满山坐在漫天雪雾里

用严冬那样的耐心，缓缓编织着

一座倒悬的迷宫

根河的日出

安静的河水淌过榛树丛

顺着河道流向天边

天光和雪地拼在一起

此时辽阔，可以看见整个清晨

我从东岸经过，必须小心翼翼

任何一处都是冰沙的陷阱

这时的日出接近于抚慰

将我从寒冷和黑暗中捞出

光芒升起，正好是我需要的高度

榛树的影子安静地躺着

河流绕开它们，并取走了一些枯枝

放在漩涡做的签筒中轻晃

有些命运般的事物被抛到河面

在太阳的解读中，闪闪发光

阿尔山的月亮

月光尽头是雪切开的森林

白狼峰在尽头的另一边

孤峰背后，到处都是灰色冻土

阿尔山从高处坠入夜空

雨果背着柴禾走出树林

泥土的味道从他靴底渗出

这是月光洒下的香

顺着静止的树叶往下滴落

滴进雪缝，顺便将月亮藏在那里

雨果推了推鹿皮帽，寒冷太长了

月亮下的雪在密林中蔓延

它们经过的树的胡须

像人一般站立

他又紧了紧身上的绳子

走进前方的黑夜

用脚印，将月光踩得深浅不一

泰加针叶林的清晨

圆柱形的光总是出现在清晨

这时的雾气和尘土更轻

树木都生在水的对岸，笔直地

和阳光长在一起

我叮嘱自己慢下来

用目光探寻密林深处

我看到树叶的顺从之美

它们一起摇晃，长成星星的样子

落叶在我脚下咯吱作响

一踩上去，森林便裂开了

露出山的骨头，灰黑色

躺在细小的光柱里，带着点泥泞

它们发出的颤音

是整个清晨最薄弱的部分

湖泊睁开眼睛，看流云的倒影

辽阔的泰加针叶林，在这凝视中

开始起伏和眩晕

冰河捕鱼

河湾里堆满了旧雪

在北地，这是雪休息的地方

太阳将金子洒在冰河上

然后站在高处拉网

布冬霞站直了身体

像拾荒者那样捞起阳光

她的脚下，是昨天凿开的冰洞

那是冰河上的小小田野

渔网上缠着初生的小鱼

布冬霞小心取下放回水里

像撒出了一把银子

然后全部消失于冰下的深中

这时大风刮来几声婴儿的啼哭

她转头辨认了一下

那是水来的方向

那声音，是所有河流的上游

蝴蝶之死

蝴蝶死在黄昏的草野

那时侯还是夏天

乔木和草野都很明亮

有时候，乌云会被吹过来

落下些惊雷和雨

像是巨人在拍打柔软的盔甲

护林员金忠站在了望塔上

沉默着祈祷

那些年轻的杨树还是倒下了

蝴蝶就死在那里

金忠感到自己属于美的部分

也在慢慢消失

他在风暴中锁上自己

任由露水落在冰冷的栅栏上

发出呜咽的回声

（原文刊发于《安徽文学》2025年第3期）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编辑：朱阳夏    责编：李奇,陈泰湧     审核：阮鹏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