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半悦读
原来,为了《刺猬》能过审,郑执真的相当于把《仙症》重写了。
首先,在原著里面,王战团之所以变成疯子,根本不是什么对大海的向往,而是因为他不愿低头俯就,导致整个人生卡在了某个节骨眼上。
而周正没成为下一个王战团,则是因为他最终接受了外界强加的价值观和社会规训,抛弃了一部分真实的自我,才融入了社会主流秩序。
他或许并不会因此而感到多大的幸福,可唯有爬过去那道坎,成为了人尖子,他才能做到“再不会被万事万物卡住”!
01、卡在节骨眼上。
原著里,王战团发病的原因,是因在部队当兵时说的梦话过于反动,而被关了三天禁闭。
那是在大运动的中期,陆地上的歪风刮到了船上,除了王战团之外,整个船上的人都随着船长和政委分成了两派,每天斗来斗去。
书中形容王战团,用了一个“艮”字。
在船上,数他业务最强,学问也多,偏偏又胆小老实,船长和政委两派,他谁也不愿意得罪,也哪一队都不愿意站。
刚开始,双方都熟知他的个性,也都存着拉拢他的心思,开大会发言时才默许他保持中立和稀泥。
不过,他一直那边都不站,别人就闹不懂他怀的是个什么心思,也就给后面的事儿埋下了祸根。
于是,他们只用了一场“欲加之罪”的梦话,就给本是根正苗红的王战团打上了个“反革命”的烙印。
那一天,整船停训休战,两派联手开展了一场只针对王战团一个人的批斗大会。
之后,在一个狭短到伸不开腿的储物仓里,王战团坐在铁皮板上被关了三天禁闭,也接受了三天“大海浩瀚无边的审判”。
“只有一块圆窗,望出去,太平洋如同瓮底的一摊积水。”
这也就是为什么,王战团一个在战船上爬桅杆打旗语的信号兵,后来却一直对周正说他是个潜艇兵。
而那三天的禁闭关完,被放出来的王战团就疯了!
当他再次站上批斗台,没有忏悔检讨,而是反复念叨着:不应该啊,不应该。
是呀,他自认不说梦话更不说脏话,又怎么会在梦里骂船长和政委呢?
关于这一点,王战团始终没想明白:
在那个疯狂的年代,众人皆醒他独醉,就是不合时宜,而他那个独善其身的念头,才是最大的原罪!
他偏离了社会对正常行为的期望,就被无情地划分到了“疯癫”的异类阵营,遭受来自正常人的排挤和规训。
而他本该成为人尖子的人生,也就卡在了那个节骨眼上,从此再也没能爬过去!
02、爬过去就是人尖儿。
至于小小年纪的周正,则是因为天生患有严重的口吃而被视为“异类”。
而这种遭遇,也让他跟大姑父王战团那个疯子成为了忘年交。
只不过,家人基本都放弃了治疗王战团,却没放过未来还大有希望的周正,甚至以爱之名强行把他拉到符合正常人行为的范畴。
其实,对于年幼的周正来说,口吃并没产生太大影响,学习成绩也不错,直到十岁那年,才因在学校里被同学嘲笑而自闭、厌学。
而有这样一个结巴的儿子,也让他的父母很受不了,才会在世俗眼光的压迫下,轮流请长假带他四处求医问药,甚至给他用各种偏方。
那大半年里,周正被人用通电的钳子烫煳过舌根,也喝过用蝼蛄皮熬水的偏方,因为在口腔含满碎石子读拼音表,而一碗一碗地吐黑血。
这一通折腾下来,他自己都认命地坦然接受自己将背负终生的耻辱了,可他爸妈却跟上了瘾似的乐此不疲地折磨他和他们自己。
结果就是,周正的口吃没有任何好转,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在看病耽误降级之后,又因成绩太差被迫留级一年,心理压力也就更大了。
所以,十四岁还在上小学的周正,才会在生日那天做出极端行为。
最终,他站在自家六楼的窗台以死相逼,才让他爸妈放弃对他的二度治疗。
从那之后,周正做了整整三个月的哑巴,任他爸妈和周围人如何诱逼,哪怕带他去看心理医生,都没能从他嘴里撬出一个字。
最后,他才跟王战团一样,被家人确信是得了“邪病”,也同样被迫受到了“赵老师”的治疗。
所不同的是,周正很排斥这种治疗,而王战团全程都很配合。
无论是垫桌子,撒香灰,还是钻墙眼儿,都是亲自上手,之后个把月,他也都谨遵“赵老师”嘱咐给白三爷的牌位敬香。
可事实上呢?他真的相信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吗?
我看未必。
他其实一直都是清醒的,这样做只不过是顺势而为,心里面却根本没做出任何改变。
所以,他才会对周正说出用电视机天线比作人生那段话:
“你看见那根天线没有,越往上越窄,你发现没?……一辈子就是顺杆儿往上爬,爬到顶那天,你就是尖儿了。”
然而,他自己却卡在了节骨眼上,始终不愿融入主流社会秩序,所谓落了“满身灰”,亦即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所以,他才深知,周正唯有一直往上爬,成为人尖子,才能摆脱外界的打压,也才能不再被万事万物卡住!
于是,在周正咬紧牙关抗拒“赵老师”治疗时,被关在卧室的他才会隔门高呼:“你爬啊!爬过去就是人尖儿!”
最终,周正还是选择开口说话。
他放弃一部分真实独特的自我,接受了来自正常社会的会的规训和同化,按照家人和外界期望的模式生活。
03、到底谁才是被卡住的人?
曾经自闭口吃的周正,一直按照王战团说的那样往上爬,也真的成为了人尖儿。
他不仅出国留学工作,还娶了个外籍媳妇,终于从一个被外界排挤打压的异类,成为被主流社会接纳的成功人士。
然而,他虽然声称自己“再不会被万事万物卡住”,可那段不堪往事给他造成的精神负担,其实远未消除干净。
只不过,世人眼中的功成名就,让他有了对那些异见说不的底气。
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对妻子坦言曾得过抑郁症的经历,也才能对父母曾经的那些折磨“不存在恨”。
周正在抹平身上与常人的差异后,总算是走了出来,而不肯改变的王战团最终还是进了精神病院,并在那里结束自己的人生。
事实上,反而是大姑这样的正常人,精神一辈子受困,始终没能得到解脱。
比如说,得知丈夫疯了后,大姑首先考虑的是外界看法,她为了儿女没跟王战团离婚,又因觉得丢脸而拒绝送他去精神病院。
这样一来,最受苦受累的也就成了她。
不过,尽管她嘴上坚持,“看了就是真有病,不看就不一定有病”,却还是花钱请来了出马仙“赵老师”给王战团“看事儿”。
在她看来,即便是借钱高价请不知真假的出马仙,说出去也要比把王战团送去精神病院要好听些。
为了所谓的面子,她后来就算因帮女儿外孙女而没精力看管王战团,还是拒绝送走王战团,而是选择给他吃安眠药软禁起来。
而当她终于发现实在无力从现实中解脱,就只能在信仰上寻求安慰了。
王战团吃过烤刺猬后,算是彻底把“赵老师”得罪了,她就撤了“白三爷”的牌位,挂上基督的十字架,找主忏悔给丈夫吃安眠药的罪过。
可当她发现找主告解也摆脱不了痛苦后,就迷途知返,又转投佛教去信了因果,寄希望于能得到佛祖的保佑。
可是,信佛就真的有用吗?
对于大姑来说或许有用,至少在儿子车祸去世时,她能用“因果”一说开解自己,从而让心里不那么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