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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妹雨夜失踪
文/舒德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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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芳决定立即赶回老家双江口去一趟!
窗边刚刚发白,素芳就迫不及待地拨通了总经理俞生的电话:“总经理,对不起,这么早就吵醒了您——我家里有急事要处理,准备跟公司请两天假。”
“有什么事比今天的谈判更要紧?”俞生口气中有几分不满。
“总经理,实话跟您说吧!我幺妹素兰写信说好,坐前天上午的船到重庆,可我到码头去接了两天,连个人影也没有!不知为什么,我有点担心……”
素芳说的是实话。从前天上午开始,她就一直站在码头等幺妹素兰。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从江面上吹来的风冷飕飕的。她眼巴巴地看着下船的旅客一群又一群从她眼前走过,可就是没见幺妹的影子!
天渐渐黑了下来,雨依然下得没完没了,码头上人影昏乱。灯光迷离。从傍晚起,已经有三四拨斜眉吊眼的人在素芳周围来旋过了。
“小妹,望穿秋水,也望不到小妹的大哥!算了,跟二哥一起走嘛,凡是男人都是差不多的……”一个如竹竿般的青年连哼带说,游魂般地把一头卷发伸到素芳的伞下来。
在城里生活的这几年,作为一个人见人爱的年轻女子,素芳被这种“杂皮”纠缠的次数多得记不清了。她只是狠狠瞪了卷毛一眼,不卑不亢地啪地收了雨伞,转身就走了。
疲惫不堪。素芳和衣倒在床上,她心里七上八下、乱糟糟的——素兰比她更年轻,模样比她还出众,又是一个难得出次远门的农村姑娘,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素芳在码头上又等了一天,还是没见幺妹的影子!
素芳决定立即回双江口去一趟!
“好吧,那你回去看看吧!”俞生搁下电话之前,又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把家里的事办完后,顺便到江津酒厂去一趟!他们最近生产的特制38度和45度低度酒,还比较受顾客欢迎,你争取和他们订上两三百件。”
素芳为了赶时间,出门便招了一辆红色的奥拓车。
开车的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司机,素芳顾不得和她讨价还价,坐上车,挥了挥手,小车就沿滨江路急驶而去。
一路无话,素芳只是想着自己的心事,她对双江口的感情非常复杂。那里毕竟是生她养她的地方,但那地方又穷又落后,人也愚昧,每当她一想起那年和吴通海在这里同居的日子,她就起一身鸡痱子。所以,她进城这几年,很少回来。她实在接受不了那些向她射来的又嫉妒、又羡慕、又鄙夷、又讨好的目光,她更怕碰到那个拿了她15000块钱在镇里开了家“夜总会”的吴通海。
还好,路虽说像被野猪啃过的一样凹凸不平,可总算通到了双江口场上。
当烫着卷发、穿着灰色衣裙、挎着精巧坤包的素芳从车上下来,果然齐刷刷地就招来满场口男人和女人艳羡和嫉妒的目光。
“哎呀,素芳大姐,就你一个人回来!素兰到重庆找你去了,你碰到她了吗?”村里的邻居石二娃问她。
“哎呀,我就是专门回来找她的呀!我在重庆等了她两天,连人影都没见到!”素芳心里更急了。
看来,幺妹两天前离开这里到重庆去,是不容置疑的了,那她会到什么地方去呢?素芳略一思忖,决定立即返回重庆!回过头,她见红色奥拓车还没走,年轻的女司机正在场边称板栗。她赶紧跑上前去,对女司机说了几句,又跑过来,拿出五百块钱,托石二娃交给她妈。
“如果万一素兰回了家,叫她马上赶到镇上给我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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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二娃接过钱,点了点头,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他凑近素芳:“素芳大姐,你晓得不,那个人前几天遭公安局捉去了!”
“哪个?”素芳心头咯噔了一下。
“吴通海。”
“他犯的哪样法?”
“他在镇上开的那家‘阿波拉娜夜总会’,容留、唆使、引诱女招待卖淫。”
“呸,活该!”素芳此时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再听下文,急急地上前拉过女司机,赶紧发动车,又飞快往重庆跑去!俞生嘱咐她到酒厂去的事,此时她也忘得一干二净。
天上依然飞着毛毛雨,路面打滑,一路又堵车,赶回朝天门,已是下午四点多钟。素芳又累又困又饥又渴,她昏沉沉地从车上下来。刚走到公司门口,突然看见门长带着几个联防队员急匆匆地往河边奔去!一问才知道趸船边浮起来一个“水打棒儿”,是个女的。
什么?水打棒儿!还是个女的!素芳听罢眼睛一黑,不是俞生赶紧从里面跑出来扶住她,她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河边上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经刑警和法医勘查,水中浮起来的死者,年龄约30岁,剪着一头短发,身高1.55米。素芳这时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死者肯定不是素兰,素兰只有十七岁,一头如瀑的长发,身高是1.63米。
从河边回来,公司里凡知道素芳的幺妹失踪了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素芳的办公室里。大家七嘴八舌,都替素芳分析着各种可能。正说话间,俞生陪着门长大叔进来了。
门长大叔仔细听完情况,又细眯着眼睛考虑了一下,慢吞吞地说道:“看来,素芳的幺妹肯定出了什么意外情况。她从家里出来两三天了,即使改坐火车或汽车,也无论如何该到重庆了,如果她在什么地方耽误了,也会打个电话来……”
“我看这样。”门长大叔见众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脸上,便自信地说,“我看还是往坏处多想一点好!”他指了指俞生。“这样,你马上到电视台和电台去,发个寻人启事!素芳,你给俞生一张幺妹的相片,特别要注明幺妹的特征!我嘛,凭着这张老脸,给城里各派出所打个电话,让各派出所的小子们给我查找一下!其余的人,分头去城里找一找,要特别注意临江新街原来的‘太空火锅城’周围,还有,车站、码头也要多看一看……”
门长大叔不愧是在公安机关干了一辈子的老警察,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吩咐妥当。
天已经擦黑了,发霉的天空依然飘洒着蒙蒙的细雨。按照门长大叔的吩咐,大家都各自忙开了。
凌晨1点钟,出去寻找素兰的人陆续回来了,大家又饥又乏,回来后都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门长大叔也早已搁下电话,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他的眼睛虽然闭着,可思维却在飞速旋转。良久,他慢慢睁开眼睛,开口说出一句叫大家都吃惊的话来:“素芳的幺妹,今天下午五点钟左右刚到重庆。”
“您怎么知道的?!您见到她了!”素芳一听,一下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扑上前去抓住门长大叔,急切地问道。
门长大叔微微摇了摇头,问:“您幺妹原先到你这里来过?”
“那年放暑假,她到我这里来耍了半个月,那时,我们‘太空火锅城’还没搬到这边来。”素芳急急地回答。
“这就对了。”门长大叔微微点了点头,“今天下午五点半钟左右,一辆从火车站那边路过临江新街的中巴车,停下来上客,摆卤菜摊的朱二嫂,亲眼看见一个农村小姑娘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大声对同伴们讲:我姐姐做事的‘太空火锅城’就在这里!可没叫几句,就被一个操着广东话的胖女人大声呵斥住了。朱二嫂总觉得那小姑娘很面熟,像在哪里见过。”
门长大叔话没说完,“叮……”桌上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俞生拿起话筒,听着听着,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严峻起来。须臾,他放下话筒,对所有目视着他的人说道:“江北机场公安处来电话,他们看了电视上的寻人启事,在他们那里等着上明天早晨飞机的一群姑娘中,有一个和素兰非常相像,请立即前去辨认!”
雨幕中,一辆奥迪车载着俞生、门长和素芳驶进江北机场候机楼。
机场治安值班室的民警老杨接待了俞生一行,把情况简单作了介绍。
昨天晚上七点左右,老杨值班,他在候机厅外巡视时,一辆中巴车上下来了一个留小胡子的男人和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领着一群姑娘,引起了他的注意。这男人和胖女人操的是广东普通话,而这群姑娘全是四川农村妹崽。当这两个广东人的目光与老杨相遇时,老杨敏锐地从那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这两个广东人要把这群姑娘带到什么地方去呢?
老杨带着疑问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去,借口那男人的旅行包压坏了花圃中的花草,态度也不好,检查了他的证件和机票。对几个姑娘,老杨也很留意,其中一个眉心中有颗黑痣,样子挺漂亮,看起来像个学生,老杨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于是,你一看电视上的寻人启事,就和这个姑娘对上了号——我早就听说机场有个杨公安,谁提包和皮箱里有毒品和刀具,他凭眼睛就能给看出来,果然名不虚传!”门长细眯着眼睛,插了一句话。
“回到值班室,我按这个人的居住地址和证件号码,给广州同行挂了个电话,结果,他们辖区内不但没有这个人,也没有这个身份证号码!显然,这个证件是伪造的。”
“那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呢?”素芳着急地站起来。
“这两个人是广东东莞市人。这次到四川招收了8名女服务员,据说是为宾馆招的迎宾小姐,但审查中破绽百出。刚才,我们已与东莞方面取得了联系,马上就可以把问题查清楚!”
“那素兰她们几个姑娘呢?”门长问。
“那几个姑娘现在还蒙在鼓里,做着美梦呢!”
老杨话音刚落,素芳就一把抓住门长:“门长大叔,你,你跟我一起到宾馆去!我,我马上要见她!”
当素芳“咚咚咚咚”把素兰和其他姑娘从梦中擂醒时,睡眼惺忪的素兰把素芳盯了好一阵,半天回不过神来!
“幺妹,幺妹!你把姐姐害得好苦!”素芳真想给素兰一巴掌,可手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她捂住脸,抽动着肩膀,禁不住哭了起来!
原来,幺妹素兰那天从家里出来后,临上船时,遇到了她初中的同学李心惠。李心惠告诉她,广州有家大宾馆来招服务员,月薪一千多元,条件如何如何优越。素兰被她说动了心,心想反正出来是打工,哪里好就到哪里去。她就随同学去了江津“报考”,一去老板就录取了她!她想跟姐姐打电话,可电话总是打不通。她想到了广州再写信,给姐姐一个意外的惊喜!
天亮了,当门长、俞生和素芳领着一群姑娘从宾馆出来时,看见那两个广东男女,垂头丧气,戴着手铐,正被两个武警押着从讯问室出来——根据重庆警方向东莞发去的传真资料,东莞方面证实这两个男女正是他们缉捕了9个月未果的,专门从事偷运妇女出境,强迫妇女卖淫的黑社会骨干成员。
雨终于停住了。在驾车回城的路上,门长看了看素芳一眼,又看了看素兰一眼,轻轻吁了一口气,然后,他头一歪,打起山响的呼噜来。
(作者简介:舒德骑,重庆江津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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