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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同风波
文/胡伟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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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生急得满头是汗,摁下电话,把素芳叫进了办公室。
“啥事这么紧紧张张的?”素芳问。
“合同不见了。”俞生垂头丧气地说。
“是不是与杰特公司签订的那份合同?”素芳也紧张了起来。
素芳知道,那是太空公司经过艰难谈判之后才与美国休斯敦的杰特公司签订的一份商贸合同,贸易金额高达200万美元,是太空公司近年来最大的一份商贸合同,对公司的影响非同小可。虽是如此,素芳还是安慰俞生:“不要急,再好好找找。”
俞生说:“该找的地方我都找遍了,就是不见合同的影子。”
素芳还在安慰俞生:“别急,回家再好好找找,这合同一般人拿去也是没用的。”不过素芳也知道,俞生不可能把合同之类的重要文件带回住处,他从来都是放在公司专用的保险柜里的。
俞生说:“怕就怕被别有用心的人拿去了。”
在俞生看来,最糟糕的莫过于合同落到了卫鸣、朱利或杰特公司的手中。卫鸣这位“太空火锅城”里的原大堂经理一直就与俞生较劲来着,从海南回来之后,不知通过哪门子的渠道也与杰特公司挂上了钩。而杰特公司在重庆的商务代表史林是典型的洋买办,这位人大毕业的硕士研究生熟谙中庸之道,在极力讨好洋主子的同时也不得罪任何一个国内客商,与俞生也罢,与卫鸣也罢,与朱利也罢,与其他人也罢,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当然,以卫鸣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承办如此大的商贸业务,还不足以与俞生展开面对面的竞争,但他可以借助他人的力量啊,可以暗地里使劲啊。就是他卫鸣谁也不借助,光是把合同再卖给杰特公司,就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啊。杰特公司知道俞生手里没有了合同,就可以随意修改合同,让俞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作为重要法律依据的合同,可不是随便可以弄丢的啊。至于朱利,虽然是老同学,但商场如战场,他与俞生生意有往来,什么事不会发生?
更令俞生为难的是,这种事还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想想,连与外商谈判的金额高达200万美元的这么重要的合同都弄丢了的公司,还能有什么商业信誉?
所以,俞生不想报案,也不想让公司里的其他人知道,但又不能不把问题弄清楚。俞生翻着名片簿,他没事时或有困难时就喜欢翻翻名片簿。
忽然,一个人的名片闪入了俞生的眼帘:王森,侦探小说家。
俞生马上联想到了一张小老头似的脸。王森才30来岁,脸上却已是皱纹斑驳,再配上一副高度近视眼镜,更显得沧海桑田。王森自己说的是:“我这一脸的皱纹,全是思想的果实。”
俞生想到这儿,禁不住笑了一下,然后把电话打到了王森的办公室兼住处。
10分钟后,王森把他的破摩托车“嘟嘟嘟嘟”放炮似地放到了太空公司门口。
俞生已经把门长也请到了办公室。门长退休前是派出所的民警,退休后在太空公司当保安,有丰富的侦破经验。当着王森和门长的面,俞生把事情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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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俞生的话,王森问:“有门窗撬动的迹象没有?”
俞生说:“怪就怪在这儿,我办公室里啥地方都好好的,就是合同不见了。”
在一旁沉思的门长问:“俞总,从你签订合同到发现丢了的这段时间里,有哪些人来过你办公室?”
俞生想了想,说:“这三天时间里,来过这间办公室的人就四个,我、素芳、卫鸣、朱利。我和素芳是有这办公室的钥匙的,而朱利和卫鸣也很有可能有这办公室的钥匙,因为他们都曾经从我这里把钥匙拿去过。”然后,俞生把卫鸣和朱利的大致情况简单地向王森和门长作了介绍。
门长没有说啥,老练的人一般是不轻易作出判断的。王森取下近视眼镜在衣服上擦着,然后说:“嫌疑对象似乎可以确定为卫鸣与朱利。这两人中间,我觉得卫鸣的可疑性更大。卫鸣原来就在你的‘太空火锅城’里干活,又一直在与你较劲,说不定就趁此机会整你一下,这一下可是要命的,他就能趁机发展自己。当然,朱利也很可疑,他表面上似乎啥都不在乎,但暗地里还是在与你较劲的。”
门长打断了王森的话,说:“那这样吧,俞总,我和王森就分头去调查,随时把情况向你汇报。”
王森说:“就依门长的意见。不过我有个小小要求,我就直说了吧。俞总你知道我是业余侦探,如果事没办成,每天的劳务费和车费也是要支付的,如果事儿办成了,那就得另外再支付一笔费用,俞总你看行不行?行,我马上就开干,不行,就算了。先说断后不乱。”
俞生点点头,王森和门长随后出了办公室。
在楼道里,王森对门长说:“我们分工合作,你负责调查卫鸣,我负责调查朱利,有事我们就碰头,这是我的名片。”
先说门长。门长找到董得起,说:“董棒头,你对你那些兄弟伙交代个事,看看最近三四天里有没有人发现可疑的人晚上进过太空公司?”门长是老警察出身,随时都没忘记走群众路线。
董得起摸摸脑袋,笑嘻嘻地说:“门长您老人家是内行都不晓得,我们这些靠一根棒棒两根索索吃饭的恁个晓得?”
门长说:“少废话,我叫你去办你就去办,难道还要我对你宣讲政策不成?”
董得起连忙说:“门长您老人家也真是,跟您老人家开两句玩笑您老人家就当真了嗦,这点事情我还懂不起么?懂得起!”
然后门长去找卫鸣。
再说王森。王森先回到他那乱糟糟的窝里,躺在床上构思侦破方案。
王森讲究理论指导实践,从来注重方案的可行性研究。可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个头绪,却突然有了一个歪主意,便给俞生打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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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森在电话里说:“俞总,你这里有没有朱利和卫鸣的照片,比如说你们的合影啊之类的都行。”
俞生说:“有倒是有,但不在办公室里。如果你一定要,我可以马上叫人去取。”
王森说:“是一定要,麻烦你派人去取一下。”
俞生就派人去了他的住处,王森在这时也赶到了俞生的办公室。
一小时后,相册取来了,俞生翻着相册,指点着谁是朱利谁是卫鸣。王森极力地辨认着,确信自己不会在大街上认错了才离开太空公司。
第二天,王森化装成一个外地游客,早早地来到朱利公司的前面,在街道上来回走着,眼睛直盯着朱利公司的门口。朱利是个懒人,那天他没有去公司,让王森在门口白等了大半天,最后只好骂骂咧咧地回去。
第三天,王森像第二天一样,早早地等着朱利的出现。那个挺着大肚子像是怀胎八月的人就是朱利了。王森像是发现了自己的猎物,朝朱利走了过去。
“先生,你印堂发灰,近日之内难免灾难啊。”王森操着一口夹生的“广普”对朱利说。
朱利看都没看王森一眼,径直往前走。朱利尽管跟着别人练过一个月的气功,但对这些还是基本上持怀疑态度的。
可王森没有灰心,一个劲儿地跟着朱利走,一个劲儿地说着话。朱利虽然没理王森,但话却是听着的,有些话朱利根本就听不懂,就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王森一眼。这就开始要进王森的圈套了。王森马上抓住机会进攻:“先生,我看你也不是争这一分一秒时间的人,停一步听我几句话绝对没有害处。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有乐乐自至,有苦……”
朱利问:“有苦咋样?”
王森说:“先生,我看你印堂发灰,必有灾难。我看你是个大有前程的人,所以想帮你一把。我才从广州来,你先生也算是有运气福气,今天就遇到了我。先生请把你的左手伸给我,对了,你看见了么,十日之内有口嘴官司或者车祸。先生,你是个大富大贵之人,但生你的地方不养你,养你的地方不生你,兄弟姐妹靠不着,全靠自己来奋斗。先生这灾难厉是厉害,但消灾的办法还是有的。来来,我先给先生发发功,感到手心热了就说一声。”
朱利伸出手来全由王森摆布了。王森握住朱利的左手使劲摇晃摇晃,朱利没过一会儿就开始说“热——热——太烫了”,王森就把手移开了。
朱利这下对王森另眼相看了,说:“师傅你还真是有功夫的人,我还从来没有见识过呢,这下我信了。”
王森心里暗暗发笑,他不过就是在手指间夹了微型发热器罢了。但王森表面上装得很严肃,说:“不瞒先生说,在广州,相信我的人比相信市长的人多得多呢,广州的大老板们都信这些,我每天的收入都在千元之上呢。先生,你现在相信我了吧。好,现在我正式给先生消灾,不过在消灾之前,我想大概了解一下先生最近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朋友的事。因为从你的手相和脸相上都可看出,先生的灾难来自朋友的攻击,所以我想,先生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朋友的事。如果先生你说出来了,那我就更能对症下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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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正想,我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朋友的事啊,王森说话了:“先生,要心诚才灵啊,反正我是外地人,在你们重庆一无亲戚二无朋友,你就放心好了。”
朱利真像是被施了催眠术,完全听从王森的摆布了,把怎样与俞生明争暗斗的事说了一遍。王森听了,说:“先生你是有良心的人,认为这么着就对不起朋友了,其实这种事在广州那是司空见惯的呢,这不算是对不起朋友的事。”
朱利又说了几件事,甚至把他勾引朋友的妹妹的事都说了出来,可王森都说这样的事在广州算不上什么。朱利说:“那就没啥对不起朋友的事了。”
王森知道从朱利这儿得不到更多的东西了,就假装很认真地为他施消灾之术,然后交代朱利,三日内不能外出游泳,一月内不能杀生,三月内不能出远差,等等。最后说:“先生,你认为应该给我多少茶水钱才合适呢?先生你自己说个数吧。”
朱利说:“师傅,我也不懂其中的规矩,你就开个价吧。”
王森伸出两个手指头,说:“先生,我看你也是大老板,我不收你两万两千,两百总得给吧。”
朱利二话都没说,就拿了两张百元大钞给王森。
王森又说:“先生,我的老师远在峨眉山上,先生准备给我老师多少香油钱呢?”
朱利又给了一百。
王森说:“先生你径直往前走就是了,灾难自然没有了,从此先生平平安安,可以走十年的顺畅路。”
王森又采用同样的方法去蒙卫鸣,同样没有任何结果。
晚上去与门长碰头,门长也没有任何进展,棒头董得起说他的兄弟伙没有发现这几天晚上有可疑之人进入过太空。门长又去与卫鸣周旋,可从卫鸣那里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王森说:“会不会就是俞生身边的那个女人干的?”
门长说:“你说是素芳?那不可能,她和俞生的关系非同一般。”
王森说:“那不一定,现在这样的女人多,赖着一个男人不说,最后还要把这个男人往死里整。”
门长说:“不可能,素芳的为人我比较了解,她对俞生绝无二心的。”
王森就没有再说什么,从门长那里出来,径直回到他的窝里。
才在床上躺下,电话就响了。王森懒洋洋地拿起话筒:“你好,我是王森。”这是王森每次拿起电话的第一句话。
“王森你好,我是俞生,实在对不起,合同我已经找到了,是我自己记不住我放的地方了。当时签完合同我喝了点酒,回到办公室后就顺手把合同放在了书架上的书中间,而我从来不会把这么重要的文件放在书架上的。”俞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王森说:“俞总,找到就好。”可心里想的是,这人啊,就是这样的,本来彼此之间屁事没有,可人为地要弄出多少事来。就像俞生这合同,本来就没丢,可一说是丢了,就怀疑这怀疑那怀疑张三怀疑李四的,弄出这些事出来,人世间的种种事情不都是这么人为地弄出来的么?
王森这么想着的时候,听俞生在那边说:“王森,合同是找到了,但还是很麻烦你的,明天你来公司领一千块钱劳务费,你看怎么样?”
(作者简介:胡伟清,管理学博士、经济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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